一记锣响,巳时三刻,接任式开始。
陆千凤一身烟色菱纹罗衫来到场内,她的身后,跟着几位湛家的旁系叔伯,都是湛南麒的旁氏亲戚,一直在山海镖局帮忙事物。
“感谢各位拨冗前来参加山海镖局的接任式。山海镖局成立至今到我手上已经是第四任当家,有如今的成绩,靠的不仅仅是镖局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还有在座的,不在座的各位江湖同道和商贾贵人们的帮衬。在此,我陆千凤以茶代酒,先谢过各位了!”陆大当家端起了茶盏,先干为敬。
在场的每一位都举了茶盏饮茶,除了两个人。
尘染本不是特别爱茶之人,闻了闻,觉得茶香中夹杂着一丝苦味,愈加不太想喝,将茶盏在嘴边摆了摆样子就放下了。
江希遥侧着身子看她,瞧着她微微蹙眉的侧颜,别不开目光。他依旧感慨,世上若非双生,哪里能有这么像的两个人。
“如今,犬子湛隐已二十五岁,六年来助我管理镖局,尽心尽力,也算是继承了他爹的志愿,特此借我五十岁生辰之际,将这总镖头的位置交接于他。也算是请在座的各位老主顾,老朋友们做个见证。”陆大当家换上了第二杯茶,“我老了,这江湖,终究是你们的江湖了。”
江希遥被这两声江湖唤回了注意,眼前这位老妇人,便是陆氏千凤。他仔细端详,总算是有那么一点点他师父草图画像上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他师父的笔法太差,即便岁月如梭,这位陆大当家依旧是千里万里挑一的姿态样貌。
终究,他们幻湘山里没有丹青师傅,画技一个不如一个。他自己若不是有小墨轩的画师传授技巧,也断然是画不出吟儿半分的。
想到这儿,他又去看了看那位尘染姑娘。他突然有一种很傻的想法,吟儿的左手无名指指根,与掌心交汇处,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不知道她,有没有?
“即日起,山海镖局就交接给我儿湛隐,成为第五任当家!”
江希遥走神的时候,只听着陆大当家继续说着。山海镖局是谁做主同他是无关的,与他们有生意往来,将来要过六礼定婚期的是大哥,反正等着他完成了师父的临终嘱托,他也要去死了……
“这是山海镖局的总镖头令牌,今日就当着在座各位的面,正式移交给湛隐。望日后,各位能继续关照,多多看顾山海镖局。”湛隐从陆千凤手中接过令牌,场内一片叫好声。
江希遥像是身处异境,感受不到现场洋溢着的热切气氛一般,如点漆般的双眼藏在睫毛下,依旧望着尘染。
他被自己那个很傻的想法牵动了。
那日,青阳小叔风尘仆仆赶至江宅,在吟儿榻前与娘会诊了一个时辰,结果带着满脸惭愧之色出来,没说半句话,就万分亏欠一般地看着他。他自然是默认吟儿没了,没有找青阳小叔确认,就冲进房门,端着她的肩膀声嘶力竭了三声,之后连着他也昏过去了。
吟儿病了的这大半个月,他不分昼夜衣不解带地陪护在旁,见着她消瘦,他也是疲惫焦虑不堪。
这一倒下就发了三天的高热,待他硬撑着爬起来,等着他的,只剩一间白惨惨的灵堂和一副棺椁。
里面那个躺着的人,他不认识,才不是他的吟儿呢……
江希遥的眼泪曾经在年幼的时候流过很多次,生活困苦时,娘亲过世时,他去求死却被吟儿救下时。
想不到如今,他摊在灵堂里,两行眼泪止不住,“吟儿,我们自幼孤苦,除了师父,没有亲人在侧,我们只剩下彼此了呀,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呢……我最怕孤单,我最怕一人孤单,你答应了我要与我长久,为什么要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