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宿在湛家,不回玉函精舍吗?”
“大公子与小单公子也都喝多了,被湛总镖头安置在了竹苑休息,管家说为公子也准备了屋子,大家都宿在竹苑,互相有个照应。”两人低低地说着话,脚步不停,转眼已经来到这间西厢房门前。
素玉朝着东边的厢房指了指,“本来大公子也没说一定会住下,不过现人已倒下了,湛姑娘命墨玉直接将人给抬到隔壁厢房了。”
江希遥随着素玉又走了几步路,来到西厢房附带的净房里,他问,“其他人呢?”
素玉帮着江希遥退下外衫,解了发髻,“连三公子由连家来的管家给护送回了自家的客栈,同道而来的骆姑娘也跟着一起走了;本地的商贾老爷都由自家的马车接走了,外地商会的一家人好像安置在了兰苑。”
“她呢?”
素玉收拾外衫的动作顿了顿,他几乎是瞬间就知道公子说的「她」是谁,“姑娘,姑娘她宿在梅苑。”
“在哪儿?”
“就隔着这一道西边的院墙,”素玉叠好了江希遥的外衫,这湛公子的衣服果然是干净利落,三两下就叠好了,“公子今日醉了,需要素玉帮您沐浴吗?”
“你下去吧,我自己可以的。”江希遥摆了摆手。
见素玉走后,江希遥换下沾满了酒气的内衫,将自己整个人浸没在浴桶中,热气熏着他的脸面,温润着他的眼眸,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就这样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水面。恍惚间,能看到他自己的脸,她的脸,还有今日的种种。
他瞧着瞧着,笑了起来。
江希遥将胳膊交叠搁在浴桶的边缘,枕着脸颊,笑了起来。听起来笑声有些憨憨的,他不知道自己傻笑了多久,直至似乎是连眨眼的力气都没了,也就睡着了。
而素玉,尽忠职守,捧着换洗的衣服在门外侯了半个多时辰,净房里半点声响都没有,他一时不放心,“公子?”
门内没有反应。
浴桶里的水应该已经凉了,再泡下去,公子非着凉不可。素玉轻轻推开了净房的门,“公子?”进来一看,果然,公子双臂搭着浴桶的边缘,侧脸枕着手臂,睡着了。
“公子,醒醒,不能睡在水里,公子?”素玉在旁唤着,公子不喜欢旁人触碰,每次沐浴都不假他人之手,“公子,不能在浴桶里睡一宿,要着凉了。”
“着凉?”江希遥没有睡死,他哑着嗓子,算是醒了,“着凉了更好,可以给我个机会,名正言顺找大夫看病。”
“姑娘她……”素玉冲口而出,话到一半,有点更咽。
江希遥倒也明白他的心情,拘了一掌心的水,在脸上拍了拍,带着笑容,“素玉,我今天高兴。”
素玉不争气地红了眼睛,他陪着公子七年,从没想过有一天,公子会跟他说“高兴”二字。
去年姑娘忌日前后,小单公子曾来找公子喝酒,在小单公子被灌醉的那一刻,公子对他说,“人生虽过客,然有千千结。你劝我?生者幸福是对逝者最好的安慰?,我却不愿。我若舒畅开怀,任由时光鲸吞蚕食,怕终有忘却的一日。毕竟,人总是不自觉地回避痛苦,忘却伤心。哪日我忘了,就真的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