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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两人坐着马车进城了,准备找一家客栈先住下。
一楼有几桌人在吃饭,姜初亭才刚迈步走进去,鼻端就嗅到了飘来的饭菜的油腻香味,他只觉一股气直往喉咙顶,原本还在跟林知说话的他,捂了嘴迅速转身往外面去了,林知见状忙跟上,“楚然!”
姜初亭在角落扶着墙难受干呕一阵,什么都没有吐出来,林知轻抚他背后给他顺气,拧着眉头。
姜初亭待终于缓和些了,这才直起腰来,正待说两句话安抚林知,却见他眼睛发红,紧抿着唇,脸颊微鼓,仿佛在强忍泪意。
姜初亭回握住他手,嗓子都有些哑了,但语调是那么温柔:“小事而已,为什么要这幅表情?”
此处虽然偏,但旁边不时还有几个行人路过,林知不管不顾将他拉进怀里一把紧紧抱住,吸了吸鼻子,哽着嗓子说道:“看着你难受,我也好难受。”
其实不只因为这个,而是林知这段时间因为他身体总是不舒服,原本就感到不安,方才又见他吐得脸色煞白,突然就想到了以后。
林知是不在乎年龄的,但这人确实是比自己大了十七岁,现在身体稍不适他就揪心的疼,如果再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越想越仓惶悲伤,越想越委屈难过。
于是将怀里的人抱得更加用力了。
“楚然,我会一直爱你,一直对你好的。”也会和你一起走到生命尽头。
姜初亭一向不允许他在外面做过于亲密的动作,闻言却短促笑叹一声,反手回抱住他,轻声道:“我也是。”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姜初亭突然有一股强烈地被注视的感觉,稍稍回了回头,凭感觉望向某个方向,却没看到人。
姜初亭眼皮莫名跳了几下。
姜初亭先上楼去等林知,林知定房间,客栈老板是个很和气的中年男人,刚才看到姜初亭跑出去,便多嘴问了一句。林知如实说了,客栈老板闻言顿了顿,道:“我夫人怀孕时吐得厉害,我在城中的一家铺子买了酸梅回去,难受了就让她含一颗在嘴里,效果很好。”说着又笑了笑:“当然了,那位公子肯定不是怀了身孕,但买来吃吃看也不费事,或许能止吐。”
林知闻言面上一喜:“那能不能告诉我这家铺子在哪儿?”
“离这儿不算远,走上一会儿就到了。”老板注意到他的表情,会心笑道:“你这么关心那位公子,两人感情一定很好吧。”
林知明白他说的此感情非彼感情,但还是抿唇点了点头,道:“是啊,感情特别特别好。”
林知问清楚具体的位置之后,表示了感谢,然后上楼去了。
两人一起进到房间,林知把包袱放下,拉着姜初亭的手在桌边坐下,眼眸弯弯道:“方才老板问我跟你什么关系,我说我是你夫君,把人家都吓到了。”
姜初亭愣了一下,不由失笑:“胡闹。”他知道林知只是逗他,并不会真的说出去。
林知歪头一笑:“哪里胡闹,我又没说错。”表情又认真起来,捧住他的脸缓声道:“楚然,我知道你不想张扬,不过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待这次回家我娘同意后……我们俩就拜堂成亲。”
姜初亭目不转睛回望了他半晌,微微弯起嘴角,说:“好啊。”拜堂成亲,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
林知原本还有些忐忑,听他这么快就同意,内心一阵狂喜,凑过去重重亲吻他的唇,兴冲冲地站起身来说去给他买酸梅回来。
“等我回来,很快的。”
走之前,他特地把一个粗圆的小竹筒挂在自己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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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离开后,姜初亭在屋内调息,不一会儿功夫竟然出了一身冷汗,起身准备在包袱里拿件底衣出来穿上,却看到包木簪的布散开了。
从木簪坏了以后,姜初亭还曾将它放在枕边睡觉,不过没再做那种真实的梦境了,平日里就将它收在包袱里。
姜初亭想把簪子重新包好,手指不经意触摸到了簪身,倏地,脑袋里仿佛遭到了什么猛烈的冲击,一阵眩晕过后,闪了一个场景,有画面,有声音。
林宣一动不动端坐在椅子里,穿着一身暗色绣纹的裙衫,脸色苍白,黑色的眼珠仿佛沾染着噬骨阴冷的鬼气,睨着站在堂下站直笔挺的年轻的男人。他发丝有些微散乱,身形瘦削,眼里满是红血丝,回望林宣的目光里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憎恨和深深的鄙夷。
正是子阙。
“你以为就凭你集结的那点人也能跟我作对?不知死活。”林宣开口时嘴角都没怎么牵动,眼神言语间都透着一股藐视的感觉,“看在林惜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机会,面前的两杯酒,选一杯。”
子阙冷冷扫了眼面前的酒杯,嗤笑一声:“是啊,你这么厉害,谁能是你的对手?不过林宣,你别得意太早,你为了满足自己的异想天开欲戕害了那么多人!总有一天,林家会彻底地毁灭彻底遭到报应,我等着看呢!”
说完决然朝着酒杯伸手,然后到此,场景就消失了。
姜初亭一惊,回过神再去碰簪子,却无论如何都没反应了。
姜初亭将断簪拿起凝神思索。从林宣的话里可以猜出,那酒里肯定是有一杯有毒,或者根本两杯都有毒。子阙伸手了,所以他喝了酒?当年子阙告诉他,自己是了无生趣服毒自尽,他相信了,因为他知道子阙选择留在林家是痛苦的。
后来梦到子阙在夜里被林宣带人追赶,也曾为他在林家处境十分压抑感到痛心,但并没有怀疑过什么。
可方才的画面让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起子阙的真正死因。
看子阙瘦成那样,应该是他和林惜成亲过后有一段日子了。那么他当初身体里中的毒极有可能是因此而来,而不是自尽!
姜初亭握住木簪,手微微发颤。如果真是这样,林宣怎么会允许子阙来见他最后一面?林宣口中的作对又是指什么?是子阙抓到了她的把柄吗?子阙当年到底是查到了什么?戕害人命,和林家有关的……
试药?!
思绪一阵飞转,脑海中突然里翻出了一段记忆。此前他跟林知调查时,遇到的那个年轻的黑衣男人,对他说的那些话。
“上一个试图追查查找证据的人已经死了。”
“我想,他绝对不希望你搀和进来。”
“最好离你身边那个人远一些。”
姜初亭气息一促,缓缓睁大了眼睛。
他当时还怀疑这人认错了,如今看来,黑衣人说的上一个追查的人就是子阙?难道十多年前子阙就开始查了?黑衣人知道那些被害死的小倌都是和林家有关,所以让他远离林知?子阙当年究竟是从什么开始发觉不对的?他记得当时在子阙大婚前去想带他离开,他死活不肯走,还故意说话激他离开,难道那时子阙就已经被林宣盯上了,赶他走是担心会连累了他?还有,林惜爱子阙爱到发狂,她怎么可能会让林宣杀了子阙?或许她也不知真相?还是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林家拿那些无辜之人试的究竟是什么药?隔了这么多年了都还在进行这个计划,她们究竟想干什么?
待解开的疑惑太多太多了,姜初亭收紧双手,缓缓闭上眼。
他真的无法想象子阙当年在林宣眼皮子底下到底还遭受了多少次危险和苦难。他不知道,林知就更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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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在他眼里,生他养他的林惜才是最值得信任的。
就像这次,林知因为秦业的表现怀疑试药的事跟自己家有关,急匆匆就要缠着他一起回林家,估计就是想回去找林惜问个清楚。林惜会告诉他实话吗?当然不会,所以他此番随同,除了不忍心拒绝林知的请求,原本也有想进林家进一步查探的目的。
现在看来,他一直查的事和子阙也有关系,那就更加不能放弃了。
姜初亭在屋子里越发觉得心口堵得慌,林知还没回来,姜初亭拿上剑,下楼找客栈老板问了酸梅铺的方向,准备前去寻他,顺便散散心。
很快他就察觉了不对劲,有人在跟踪,而且好像还不会武功。
姜初亭眼尾的余光朝着后面瞥了瞥,若无其事,继续前行。到一处路口,按照客栈老板所说的应该朝左边走,姜初亭却转向了右边。
直到一处鲜有人至的断桥边,姜初亭停住了步子,回身望着那个已经走近,罩着兜帽让人看不清脸的身影,朗然道:“阁下不辞辛苦,一路跟我这么久,不知……”
随着那个身形纤瘦的人掀开兜帽,微微抬起头来,露出整张秀美的脸,姜初亭的话戛然而止,眼睛闪过惊讶。
竟然是林惜。她怎么会找来?
林惜死死盯着他的脸,眼神里俱是深切的痛恨之色,嗓子压得冷沉无比,“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这是认不出我了?”
姜初亭眉尖抽动了一下。她这话何意?难不成林惜知道他的身份了?不动声色淡声道:“阁下何出此言?我跟你好像是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林惜听他否认,笑了数声,再望向他时,眼眸如刀刃般锐利:“你还真是够镇定啊,可是你知不知道,别说是易容了,你就算化成灰我都会认出来的——姜、初、亭。”最后三个字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子阙当年虽然和她成亲了,可是内心从未安分过,每天要么避开她看书,要么埋头练字作画。
练字练的是这个男人的名字,作画是画的这个男人。
他的笑容,他的眼神,甚至他的背影,神态气韵是那样的惟妙惟肖。林惜有时候还看到子阙目光温柔地对着画像说话,仿佛纸上的不是画,而就是他日思夜想那个活生生的人。
她嫉妒得发狂,有一次将画全拖出去院子里烧了,子阙就冷冰冰盯着她,然后继续画。她后来也不烧画了,就强忍着嫉妒和仇恨在窗子边看着他画。
林惜虽然和姜初亭并没见几次面,可那段时间把姜初亭的画像看得太多太多了,她甚至都觉得自己对他的熟悉也不比子阙要少了。
方才在客栈外,她看到和林知在一起的他。
如果没有乔寻那封信,或许她还不能在短时间内察觉,可这次就是已经知道了来亲自证实的,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心口就已经如同霜雪覆盖,一片寒凉了。
这种敏锐而熟悉的直觉让她明白,乔寻所说的全都是真的。
她的宝贝儿子确实跟她的夫君为了同一个男人昏了头。这根本就是想让她去死!
姜初亭听她已经直呼出名字了,心猛地一沉。看来果然是暴露了,他知道纸包不住火,可还是觉得未免太快了些。
而且林惜如果知道了,林知那边肯定也瞒不过了……
没有否认的必要了,姜初亭握剑的手攥紧了些,清冷的黑眸望向林惜。
这个女人虽然完全没有林宣的手段和魄力,可是那种几乎是病态的偏执却是跟她母亲如出一辙。她肯定之前就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但她并没有立马冲上去告诉林知,而是单独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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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楚,林惜肯定不是来跟他好好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