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长卷翘的眼睫轻颤了一下,循柔便坦然自若了,心里坦不坦然不要紧,面上绝对不能让人看出分毫,她自幼学的就是这个,无论何时何地遇到何事,都不能乱了阵脚。
因此循柔不仅没有躲闪,反而大大方方地看着他,好像躲在屏风后面听墙角的人不是她,而是他们扰了她的清净。
林思惟神色如常地垂下眼眸,将画轴缓缓放下,遮住了那双可夺魂摄魄的眼眸。
郑国公府只有一位千金小姐,雪肤花貌,正是待嫁之年,屏风后面的女子是何身份已是显而易见。
只顾着看画,早把女儿忘到九霄云外的郑国公总算记起了她,不再纠结这副画是真是假,邀着林思惟一起去外面谈话去了。
二人一走,循柔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走到前头,对着那幅秋山闲居图打量了片刻,所谓避讳有缺笔,改字、留白等多种方法,通常多是缺笔,也就是在那个字上少写一笔,只是这个字的最后一笔像是有意停顿了一下,少了点一气呵成的感觉,仿佛是后来加上的。
循柔看着那字笑了笑,林思惟有点意思,他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哄着她父亲玩呢。
避开了循柔,郑国公总算能跟林思惟把事情好好谈一谈了。
此前郑国公曾跟他透过口风,那时对方说得含糊,他也不必多说,这次旧事重提却是直接捅破了窗户纸。
“小姐身份尊贵,绝非在下可以匹配,还请国公三思。”林思惟不知郑国公这是兴起了哪门子心思,竟是把几位皇子看中的人硬是往他身边塞,不说他养不养得起,就是那位大小姐恐怕也不愿入他这破屋陋宅。
想到方才的那位,林思惟垂下眼眸,他也的确养不起。
“你不必妄自菲薄,我那女儿……”郑国公有点不知道如何说她好了,之前直接用个愚钝无知就可概括,今日一瞧,还不如蠢钝无知,“总之你与她甚为般配。”
林思惟正欲开口,郑国公挥了挥手,“家世不是问题,我和她母亲也不希望她高嫁,你的性子沉稳,由你照顾她,我们也少操些心。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娶妻生子了,我知道你父母早亡没有人替你张罗,而你整日在衙署忙碌,应该也没有心仪的姑娘吧。这样正好,柔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我看过不少年轻人,思来想去唯有你最合适,听说你是由叔父养大,情同父子,你归家之后就把此事跟家中长辈说一下吧。今年的好日子不太多了,我得赶紧翻翻黄历,把事情尽快定下为好。”
由不得林思惟说一句,郑国公已经把事情定好了,还将他堵了个严严实实。
郑国公欣慰地拍了拍林思惟的肩膀,“回去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林思惟切实体会了一把以势压人,向郑国公行了一礼,缓缓地转身离去。
步伐舒缓,沉稳有度,看似仍与往日一般无二,眉头却有一丝蹙起的痕迹。
林思惟走出郑国公府,经过繁华的长街,径直往南区而去。所谓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京中的勋贵大多在西区,富贵人家多居于东区,剩下那些贫贱之人则在南北区谋生。
自从林思惟考中进士当了官,林家便在京中置办了一座宅子,一家老小都挤了进来。京中寸土寸金,这个位于南区仅有一进的小宅子也花费了不少银两。
林思惟走入家门,在院子里停住脚步,正房传出叔父的咳嗽声以及叔母的哀叹,堂弟在屋里磕磕绊绊地读书,寡嫂在打水洗衣,小侄子蹲在鸡笼前喂鸡。
一家子老弱妇孺,清贫度日。
那位大小姐确定要嫁入这样的人家?
门环被敲了两下,正在洗衣服的寡嫂秀娥起身开门,看到林思惟惊讶地道:“思惟回来了,怎么站在这儿?”
秀娥一边说着一边去开门,门外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秀娥认出这是隔壁陈家的小女儿陈雪茹。
“秀娥嫂子,我做了白米糕,便拿了一盘让你们尝尝,嫂子可不要嫌弃。”
“昨日娘还夸你心灵手巧,又怎么会嫌弃?”
陈雪茹看向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俏脸一红,“原来林大哥也在家呀。”
林思惟点了一下头,径直进了书房。
陈雪茹的目光忍不住追随而去,上一世她没敢将爱慕宣之于口,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错过他,那个女人根本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