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见着自家一向温文尔雅、谪仙出尘的上司,忽然展现出金戈铁马、狂风骤雨的气势,直将在场那些人模狗样的高官大臣压得大气都喘不出来,都骂得无言以对时……
吕布目光呆滞,脑海也变得一片空白了。
好在他生得高大威武,纵面无表情,也有股凶悍气息,是以没人发觉他彻底跑了神去。
独燕清一人被留了下来,吕布同张辽也只有一路虚浮地飘着,随大流出了宫。
待回到府上,找了矮榻坐下,吕布还有些晕乎乎的,问边上一脸悠然神往、崇拜憧憬的张辽:“张文远,刚朝廷上发生啥了?”
冷不防被提问的张辽,不由紧张地摸了摸后脑勺。
他念的书也极有限,不过比起一直赋闲在丁原宅邸里的吕布,他好歹在大将军何进底下效力过一段时间,受耳濡目染,人又机灵,就对局势多少有些了解。
张辽略作思忖,概括道:“袁家不怀好意,假装有心无力,其实暗帮那姓董的胖子。”
吕布以蚊香眼对着张辽:“为啥?”
张辽分析道:“袁家这么干,就是想让那董贼回报他们,以后替他们出头对付太后。”
吕布想了想。催道:“哦,继续。”
张辽道:“燕司空慧眼如炬,又忠君爱国,当众揭穿他们把戏,就被群起攻之了。”
吕布唔了一声:“朝上最不缺的就是袁家的走狗爪牙……”
张辽轻咳一声:“这话,吕将军可莫对外人说起,当以‘门生故吏’替之。”
吕布无所谓地抽了抽嘴角:“你我心里明白,就同一回事儿。”
实际上,在吕布看来,袁家的大腿远比那俩乳臭未干的真龙天子的要来得粗壮,可燕清刚刚的作为,就是摆明要站保皇派了。
不过无需张辽提醒,吕布也明白,燕清平步青云,不知招了多少人眼,哪怕真有心讨好袁家,说不得也被嘲句谄媚逢迎。
横竖袁家再势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做得位极人臣,也终究在天子之下。
今上不过十四岁,年幼得很,方没甚么权势在手,待长大一些,总也得……靠谱些,思回报这栋梁之才罢?
再说,袁家可是同那那**熏心,连他这顶天立地的伟丈夫都敢惦记的畜牲杂碎董老胖一伙儿的,就等同于跟他有不共戴天之恨了。
吕布自个儿能耐自个儿清楚,要他冲锋陷阵,是万里挑一的骁勇;要他打打小算盘,也能搏点好处;可要说起为长远筹谋打算,他还真比不上那些老谋深算的狐狸。
想不太明白,他就不在浪费时间瞎琢磨,省得成了庸人自扰。
毕竟燕清凭在士林默默无闻的一介白衣之身,仅经两天一夜就跻身三公,一枚西园钱都没花,就被陛下亲口委任了炙手可热的司空之位,备受皇帝倚重,那心眼子怕不比他多多了,没必要帮着瞎操心。
他只需老老实实跟在后头就好,何苦想七想八的。
吕布放宽了心,就改为另一桩事忧心忡忡了:“那燕司徒何时回来?陛下留他做什么?是要降下赏赐么?”
张辽依次回答:“不知,不知,多半没有。”
刚将一干出身高贵、连皇帝都敢当儿子训的大臣们骂得体无完肤,皇帝哪怕乐得很,也只能放在心里,不能真明着赏赐。
不然那些自觉受辱,还被陛下明着打脸,鼓励人人都去叱骂他们的老臣们,就得将金銮殿的顶都掀了。
至于会不会私下贴补……国库不是挺空虚的么,也难说。
“喔。”
吕布一听刚燕清那一通出力出神地得罪人,居然没捞着什么实际好处,就有些悻悻。
不过他转念一想,人就立马紧张地站起来了,凛然道:“不好!我们当速速领些亲兵近卫,往宫门前候着才是。”
张辽一愣,旋即恍然大悟,神情一肃:“吕将军所言极是。”
刚跟袁家撕破脸皮,那些心气比天高、狭隘得很的家伙,定将燕清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而禁军又是袁家跟董旻一并掌的,要是趁燕清出宫时落了单,遣一伙歹人将他加害……
吕布光是这么想象,一双虎目就禁不住气急地微微泛红。
因不知道皇帝会留燕清多久,他索性同张辽商议好,分头行动:他因个人武勇强上张辽不少,就将回城外兵营调兵来的任务交到了张辽手里,他则单枪匹马地就往宫门赶。
一路上快马加鞭,还是多亏了他骑术高超,才没撞着路上行人,而不知情的只当是有紧急军报,也多自觉避让。
吕布畅通无阻地赶到宫门处,他尚不觉什么,驭他疾驰来的胯下军马已是粗喘连连,大汗淋漓了。
燕清刚巧这时出来,一下就见到骑着高头大马,金冠束发,铠甲缨盔,威风凛凛地背光屹立,夕阳那深橘色的光均匀地洒在英俊瘦削的脸庞上,光晕隐曜,柔化了几分惯常的刚毅冷肃的吕布。
不像是在沙场上攻城拔寨,大杀四方的修罗战鬼,而像是金甲凯旋、冷面柔情的璀璨战神。
“奉先?”
燕清不禁看怔了片刻,下意识地感叹:这要能拍照留念,凭这场景意境和威严气魄,直接就能当杂志封面了罢?
他也不着急上车架了,奇怪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孤身出现的吕布。
吕布微眯起眼,并没立即回答,只一边催马靠近,一边居高临下地以犀利无比的眼神,从头到脚将燕清打量了几回。
确定没少一根汗毛——除了发冠可疑地往边上歪了小半寸,右边袖口多了三道不甚明显的皱褶,吕布面色稍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