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反应极快,不给营内自乱的机会,就当机立断地先整顿了队伍,再谈接下来的行动。
等自己手下的兵士统统点齐了,才领着他们去往墙头。
鼓点密集,震耳欲聋,音振百里。
除了混杂在其中的嘹亮呐喊外,浩浩漫漫地席卷了八方四面,也掩盖去了别的一切动静。
又是夜最深的时刻,弯月蔽于云后,只得稀疏星光洒落,映出黑压压得叫人心生惧意的大群大群的敌军兵士,各个戴着战盔,正往前整齐有序地前进!
徐晃瞳孔倏然紧缩,直觉有什么不对。
他甚至都能隐约感觉到,一个天大的破绽就在眼前,只恨凭着双肉眼,却怎么都难瞧出来。
杨奉已扯了外袍,亲至墙头,大吼一声:“弓弩手准备!他们一到桥上,就立即放箭!”
可是白日里还会因箭雨退却的燕兵们,这次却再没被阻拦了——纵有万箭齐发,深深地扎在了他们身上,也只让他们颤动着歪了身影,依然顽强前进。
后面的人更是没有片刻迟滞,稳定有序地继续向前。
“放,放,放!”
杨奉大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来越近,箭枝越射越少,却起不到半点阻拦的作用,登时心急如焚,禁不住跳脚叱骂,迁怒底下将士们:“这准头是怎么了?!!射射射半天,人都没倒几个!!他娘的,难道是穿了甚么铠甲?!”
徐晃亦是满腹惊疑不定。
无论如何,城墙是绝对不能让敌军沾到的,徐晃指挥着手下兵士持弓朝下弯弓射去,眼则一直紧盯着底下不断涌来的敌军将士。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难熬,而下头敌兵已越过了石桥,步步紧逼。
虽也在密集强力的箭矢下倒下不少,可仍有更多在后头补充过来。
徐晃都已听得大声喊出的“快搭云梯!云梯!”,持弓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而就在他认为生死攸关的这时,如有一道电光在脑海中突然闪过,击破混沌,叫他瞬间明白了之前的诸多关窍。
定然有诈!
若是偷袭,应是重藏匿行踪,隐秘而来。
可这燕君却为何反其道而行,大擂战鼓,高声呐喊,摆出分明唯恐人不知晓的嚣张姿态?!
这么多兵士过来,却只有离石桥还有些距离的小坡上的兵士们,手中持着火把,为何越到近前,就越连半点火光都无?!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又是如何行来的!
而他们这么大费周章,故弄玄虚的目的——不外乎是要耗尽他们的宝贵箭枝!
徐晃在电光火石间总算明了中间蹊跷,虽不知这些叫人心中生寒、似有不死之躯的顽强兵士是怎么回事,却也不难懂他们全是中计了。
连一向冷静如徐晃,都气得不轻,懊恼自己未早些识破,浪费这么多箭枝,而援军迟迟不到,还不知凭剩下这点还能不能熬得住。
他狠踹一下墙砖,抹一把脸,朝濒近歇斯底里的杨奉冲去:“杨将军,快让他们停止放箭!”
然而不等他跟杨奉解释清楚,天际已泛起了蒙蒙的白亮。
在稀薄的晨雾之中,利眼的那几个,已一脸愕然地看清了叫他们射了那么久的‘将士’的庐山真面目。
也看到那些真正的大活人还好端端地站在远处,知道自己暴露了,居然还嬉皮笑脸地冲他们挥了挥手,同时往回拽系着板车的绳索。
“杨将军——那是草人!”
听着将士们争先恐后地汇报,杨奉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也终于松了。
与此同时,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并不像徐晃那般,头个想到箭矢将尽的后果,而是立马反应出的,自己是被狠狠戏耍一通,还是当着两军所有人马的面!
这份强烈的屈辱,直让他脸部涨红,气得浑身发抖。
偏偏那英姿勃勃的罪魁祸首,在这奸计得逞后,还不放过他。
一向大刀阔斧、真刀实剑地同人拼杀,来收割胜果的吕布,还是头回尝到取胜以‘谋’的甜头,又素来是个张扬的性子,当然不会就此回去。
他一边挥着手臂,招呼兵士们回收那一个个居功至伟、被射得七零八倒、四肢散架的芦苇人,一边得意洋洋地拨马靠近,堪堪在石桥前停下,昂首看向城墙上人,嚣张一嗓子:“笑纳!笑纳!”
燕军将士们哄然大笑,也跟着主帅齐声大喊——“笑纳!笑纳!”
在排山倒海、汹涌澎湃的喊声中,杨奉一口气没提上来,喉头一阵腥甜,而眼前倏然一黑,竟在众目睽睽中,直挺挺地往后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