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虽是世人眼中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但对付豺狼虎豹的时候,可不会讲究不趁人之危的道义,而是在确定董卓真死了、西凉军内部大乱后,即刻叫吕布率兵出击,直接趁他病要他命了。
西凉军分裂出的两派正忙于内讧,见大敌杀来了,也知道大事不妙,但在慌乱之后,却从未想过要一笑泯恩仇,暂时联手抵抗来势汹汹的燕清军。
不只是因为燕清军是董卓还活着时都极为忌惮的强悍存在,就算真的联合,谁知道哪方会出力更大,折损的人马更多,被来个过河拆桥又如何是好?
他们在这点上倒是空前地有着默契——都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也都不乐意吃亏。
于是等吕布带兵一杀到,就发觉他们轰地一声,一个个脚底抹油,套上盔甲抢匹马,跑得飞快。
吕布正逢情场得意,无奈这莫大欢喜还不能同旁人分享,必须憋在心里,就攒了一身气力愁没地儿使去,见状才不管他们是逃是战,而生怕跑得多了没法交出漂亮的战绩,当下毫不犹豫地提着方天画戟,一马当先,直冲过去。
燕清站在高处遥望,就见那赤红骏马一骑绝尘,根本无人追得上那风驰电掣的神速,所有人都被甩在后头。
大多数人才冲至半途,那身着狮蛮铠,两条鲜红长缨甩得飞起的大将军,已似虎入羊群一般,威风八面地驱赶收割着敌兵了。
燕清看得不住摇头,好笑又好气。
关系的转换,让他的想法也多少有了变化:此前见吕布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尽管会在之后为他身上伤痕累累感到心疼,更多的还是有悍将至猛、所向披靡的与有荣焉。可现在,他只想吕布少些身先士卒,多些坐镇中军,省得遭遇什么连他都救不急的危险来。
燕清虽这么想,却从未准备跟吕布说。
吕布对他满心爱慕,情意浓重,只要他一开口,定会千依百顺,满口应承。但这样的做法,同喜虎之勇,囚虎于牢有什么区别?
武将的天职和夙愿,便是上阵杀敌,他终究是不愿束缚住吕布的。
燕清叹了一声,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同史上一样,哪怕没了吕布的反叛,也仍然是滑稽地死在了亲信手里的董卓。
纵观史书,不少大战都有着充满戏剧性的转折点,总叫看似无望的艰苦战况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无功而返的关东盟军喜闻董卓死于义子吕布之手也罢,官渡之战的许攸临阵叛了献计曹操奇袭乌巢也好,在蜀道上遭逢了持续一个多月的狂风骤雨导致未战就伤亡惨重的曹真,都是如此。
燕清没想到幸运会如此眷顾于他,在已做好万全准备,无论冒多大风险也要将董卓诛杀的时刻,会因他一时心血来潮出的一招借刀杀人,而迎来了奇异的莫大收获。
即使是现在,由于这战果来的太过轻松,他也始终有置身梦境的怪异感。
这也太简单了罢?
“主公。”郭嘉意味深长地提醒道:“卓虽伏诛,然乱局方始。”
燕清倏然清醒过来,叹道:“然也。”
群雄并起的乱世已然开始,罪大恶极的董卓,其实也不过是个引子。
旁的不说,单是收拾董卓留下的烂摊子,就够忙个大半年的了。
一方无心恋战,专心逃窜,还留下几万没来得及抢到马的人,单是被自己这边的人踩踏,就已造成伤亡颇多。
吕布见这惨状,也不好滥开杀戒,只有在不甘心地追了一段后,望着远处的烟尘,悻悻地回头收拾残局了。
他没想到的是,除了残枝坏躯,伤兵颓将外,在一顶灰扑扑得毫不起眼的军帐中,居然藏着个穿着粗陋黄袍,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的小毛孩。
卫兵早已跑个精光,各奔生路去了,丢下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人没人搭理,只有战战兢兢地抱作一团。
吕布听得底下人回报后,亲自来查看时,就在细看下发觉这小孩的衣袍不但做工粗糙,偏大而明显不合身,还脏兮兮的,不知多少天没洗了。蓬头垢面,被一身敌血,凶神恶煞的吕布吓得不轻,死死抓着军帐一角不肯放开。
边上还有个拼死张开双臂护在他前头,下巴上白净无须,嗓音尖锐的小宦官。
吕布挠了挠脸,满是不可思议。
他娘的,这小屁孩子,该不会就是所谓天子罢?
震惊之余,吕布却半点不觉稀奇。
纠结暗忖起来,他才意识到,打自他投效燕清后,光皇帝都见了两位了。
一个是窝窝囊囊的刘辩,一个是形同乞丐的这位新帝。
好歹是天底下同一时间只能存在一位的稀罕玩意儿,哪怕再不当回事儿,也不能落下任何话柄,或使主公为难。
吕布脑海中心念电转,然后当机立断,先微微俯身小拜一下,道明身份,再解下披风,体贴地将他落魄的形容盖住。
最后将他客客气气地抱到赤兔背上,由他亲自护着,往主公所在的后方驾着跑。
燕清的声誉,显然比无恶不作得都懒得掩饰的董卓的要好上无数倍,哪怕是这个不知事就沦为傀儡的小天子,在听到吕布所属的主公的名字时,都不由止了哭泣,一脸得救了的如释重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