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孙瓒的军队近到距他们不足百里时,高顺才不紧不慢地吩咐吃饱喝足了的将士们,将还剩了些美味的陶罐妥善保存;不足五十里时,方命令各军将领带着人在附近稍微拉练一番,权作消食;不足二十里时,便下令让所有人擦亮兵器,就地休息,以作备战。
待来犯的一行人霜尘满面、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地赶至此关时,就诧异地看着陡峭的关隘上守着一个个神容冷峻的兵士,正冷漠地往下俯视着他们。
对他们的到来,仿佛尽是了然,而无一丝一毫的意外。
这怎么可能?
饶是身经百战如公孙瓒,见着对面这赫然早有准备的姿态,也有一瞬间的慌乱。
难不成是袁绍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龟儿子,给走漏了消息?
公孙瓒满腹惊惧狐疑,可作为主帅,总不能表露出心里的不安来,便强行按捺住了,无动于衷地冷着面孔,着人寻一高地安营扎寨,组建攻城用的器械。
他处之泰然,定住了刚有混乱苗头的军心,可这偌大的问题却横亘在眼前——他之所以一路踏着风雪急行军而来,可不是为了折腾自家兵士的,而是抱着打燕清个措手不及的念头。这下彻底落空,他哪儿能甘心?
公孙瓒召来唯一称得上是他帐中智囊的长史关靖,恼怒道:“那袁本初究竟做了甚么好事?竟泄了我的大事!”
关靖一向擅极阿谀逢迎,当即附和:“那袁绍真有甚么本事,就不至于沦落至今日之境了。只是他性好夸夸其谈,结果却连累主公,着实可恨。”
公孙瓒越想越恼,凭空对南边的袁绍破口大骂一通,将责任推卸干净了,总算舒服一些,将目光重新放在着手于眼前的问题:“敌军早有防范,我军这下进退维谷,究竟如何是好?”
关靖苦思冥想后,试道:“主公不妨先在此按兵不动。”
公孙瓒将信将疑:“噢?”
关靖道:“我军所屯,仍是幽州境内,并未切实入侵冀地。那燕清素爱名声,若我方不动,他亦不敢轻进的……”
公孙瓒眼前一亮:“这倒是。”
虽然这狡辩,在别人眼里估计有着堪称厚颜无耻的一目了然,可跟他这个戮害了刘虞这个大名士,早已被士林所憎恨,根本不需要再有什么顾忌的人不同的是,燕清可得无比爱惜羽毛。
他大可耍无赖一般说,自己就是巡逻到这一带,屯驻一阵,倒是燕清在两州交界处忽增兵马,究竟是何等居心,以此倒打一耙。
公孙瓒沉吟片刻,忽道:“横竖是那袁本初的过失,才累得我如此,他便应当负起责任来。”
饶是他一向自诩胆大,莽撞欠谋,可在这道巍峨的关墙后,不知藏了多少兵马的危险情况下,可不敢随意去攻。
关靖道:“我军便安营扎寨,安心驻留此地,只有两件事,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公孙瓒漠然道:“粮草。我军在这牵制了大股燕军,他们但凡有点眼色,就该速速见机行事。我自会催他们快些送来。”
袁绍要不肯送,他也不怕——大可顺理成章地趁着还没将燕清得罪死了,立刻撤军,择日再来。
至于对被卡在出军还是再等等这个节骨眼上的袁绍,影响会是如何,他就漠不关心了。
关靖道:“此为其一,其二是,主公不妨去信一封,联系那张燕去。”
公孙瓒不耐道:“那没卵蛋的玩意儿不是连袁本初都没应承么?这下还能劝动?”
关靖高深莫测地拨了拨长须,缓缓道:“此一时彼一时。他当日不过是被追狠了打怕了,又观袁本初此人性情不过如此,恐怕难以成事,方选择作壁上观,可如今主公已将燕清的大股军力牵制在此,主公一日不走,他心亦难安,只会继续增兵,那张燕难道还没兴致与我方联手,前后呼应,欺燕清个分身乏术,回身难救么?”
说白了,当日是要担风险出力,没准会被袁绍讨走大半便宜,又因私自攻击朝廷公卿大臣的辖地,没了朝廷名义上的庇护,张燕当然兴趣缺缺,敷衍了事;现是大股军力已被东边的公孙瓒吸引走了,接下来参与到包围夹击,从背后袭击守备空虚的冀州腹地,那想必同燕清有仇怨的张燕,是不可能错失这大好时机的。
公孙瓒思来想去,觉得颇有道理,顿时破怒为笑,击节道:“好!便由你起草一封信件,我来盖印。”
关靖欢喜领命。
高顺踩在关墙的石板上,与赵云比肩而立,往为修筑营寨而忙碌的瓒军堆里看。
高顺咔嚓咔嚓地啃完酸李子,微侧过头来,冲看得入神的这个年轻副将道:“正如郭别驾所料那般,这伙人果然还不肯死心。可惜啊,早被先生们识破了。”
尽管郭嘉的官职已往上跃了几级,势里的老人,还是习惯于称呼这个尤其率性、跟主公关系又好、同他们也颇合拍的军师先生为最初的‘别驾’,郭嘉本人亦倾向于燕清所封的头一个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