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兴师动众,千里奔袭只为救驾,不但成功救出了刘康,一举诛杀了西羌王彻里吉,又领军带头重创了纵横边陲的西羌铁骑……这般高风亮节,立下丰功伟绩的社稷栋梁,陛下不可能吝啬得连些能让他名正言顺地声讨那些背后捅刀的鬼祟之徒的诏书,都不肯给吧?
郭嘉懒洋洋地往后一躺,半靠在木柜上,语调仿佛带了点兴趣缺缺的味道:“若能得主公亲自出马,定将手到擒来。”
燕清微微一笑:“你坐那么远作甚?”
他心若明镜一般,忽伸出手来,径直捏住郭嘉正坐着的竹席往自己的方向一拽,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把对方给拖得极近了。
郭嘉不防燕清会有这般幼稚的举动,身体一下失去平衡,导致后脑勺差点磕到木柜沿,登时吓出一身冷汗:“主公!”
燕清打了个哈哈:“没事儿,就算撞上去了,只要还剩口气就能救回来。”
郭嘉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道:“谢主隆恩。”
燕清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他脸色,笑吟吟道:“不是有言在先,此战事一了,就同你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么?择日不如撞日,这会儿时机正好,你便洗耳恭听罢。”
郭嘉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就被攫取来了:“愿闻其详。”
燕清狡猾道:“你先说说,已经知道多少了?省得我一会儿解释起来,你又嫌弃我太过啰嗦。”
郭嘉眼皮抽抽,到底未有隐瞒:“所知不过寥寥,真要算起,不外乎三桩罢了。”
燕清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郭嘉便道:“最早看出来的,是吕大将军恋慕主公。”
想到吕布辛辛苦苦瞒那么久,还是被看穿的模样,燕清眼底不自觉地就柔和几分,莞尔一笑:“你一向洞察入为,以他那情窦初开、就笨手笨脚的架势,瞒不过你也是正常。”
这话一出,又与直接承认何异?
郭嘉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跟着灰飞烟灭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道:“第二桩,便是那从不曾现身的所谓主母。凤缕是为仙,倒来不就是吕奉先?”
燕清抚了抚掌:“正是如此。”
郭嘉苦笑:“一看透此事,其三便呼之欲出了——那二傻子非是胆大包天地痴心妄想,而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叫主公真看中了。”
燕清笑道:“凭他无双武艺、英雄气概,又有似锦前程,胜过世间男儿不知几许。真要说来,怕还是我此生有幸,方得他真心痴情。”
郭嘉听得牙根发酸,嘴角抽搐不止。
燕清脑海中忽有灵光一现,恍然大悟:“这么说来,奉孝刚当着众人直面,刻意行亲密之举,莫不是为奉先打掩护不成?”
郭嘉轻哼一声:“吕大将军同主公形影不离,痴缠不休,哪有战场上驰骋的威武霸气?如此反常,且不说那些鱼目有朝一日能否瞧出,公达处便绝无可能长久都瞒得过去。只有将他疑心转至嘉头上,一时半会才能护得那二傻子不露陷罢。”
燕清心里一暖,暗叹一声果然如此。
即便不赞同他与吕布发展出超乎主臣的感情,作为被绑在一条船上的臣下也应当谏言,可郭嘉始终不忘身为友人的本愿,是以明知这是表态的最好时机,还是毅然舍弃了泼冷水的念头,默默给他们打算起来。
郭嘉板着脸道:“总而言之,能瞒一阵,就再瞒一阵罢。然关于子嗣的难题,主公欲要如何解决?”
“那倒不急。”
繁衍后代的重要和紧迫性,大多是建立在本人寿数有限的前提上的,燕清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暂未定好具体如何和平夺权,并未细思过对策,但并不认为那会是太难解决的问题。
郭嘉却将他这话当做有甚么仙人用的生子秘方、可给那五大三粗的吕布来一碗汤药,便略微放了心,感慨万千道:“既然主公有了成算,嘉便不加赘言了。”
燕清由他误会,话锋转回方才道:“此计甚好,只是……”
郭嘉恹恹地抬起眼皮,瞟他一眼:“只是?”
却见燕清注视他的目光里有几分好笑的宠爱,更多的还是无奈。
郭嘉心里瞬间警铃大作。
不等他发问,燕清便一本正经地解释了起来:“你是一番好意,只究竟有些当局者迷了。”
郭嘉略想了一想,并不觉有甚么不妥的疏漏,挑眉道:“噢?”
燕清艰难地忍着笑,慢吞吞道:“常人有三妻四妾,届时在世人眼里,我不过是将女子换做男子罢了,单奉先一人,怎能填这欲壑?”
“而你今日之举,”燕清轻咳一声:“在我看来,不见得能洗脱奉先,往后怕是能将你给搭进去了。”
——话音刚落,燕清便难得地欣赏到了郭嘉瞬间变青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