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于他们两位老人来说,有一点已是知道的明明白白的了。这就是,在离巴黎60公里的这片法兰西的土地上,在这最能使人赏心悦目的村庄附近的森林里,有时也会发生那些凶残荒谬的事情的。先进文明,风光如画的土地上,也会存在着那些残酷、野蛮的东西的。这或许是两位老人亲临其境所得到的最大的启示吧。
回程时的车里依然是寂静无声的,但与来时相比,气氛是确实缓和了许多。这固然是由于两位老人的心情发生了变化,但更重要的是,他们通过身临其境,终于明白了我所说的一切并不是什么瞎说,由此而改变了对我的看法。
此时此刻,我已明确地感到,从昨天下午持续至今的紧张气氛正在渐渐地冰雪消溶,一种心灵上的共鸣正在彼此的心头滋生。这样发展下去,再一起去大使馆,更进一步地了解一下情况,我与两位老人之间的隔阂便会更加快地消除,感情也就会更加地贴近些吧。
去大使馆的途中,我们在巴黎市内的蒙帕纳斯大道上的一家饭店吃了午饭。午饭桌上的气氛已明显地缓和,岳母甚至看着我左手的绷带关切地问道:“痛不痛呀?”我赶紧回答:“已经三天了,好多了。”岳父也在一旁好心地说道:“我在巴黎有熟人,要不要让他给你送些药来?”我又赶紧表示感谢,表示伤已经好多了,这样总算使他们放下了心来。
经过了这一餐午饭,我们三人终于恢复了原来的亲密关系,一齐去了大使馆。从凯旋门朝东北方向去,便来到道路两旁排着整齐悬铃木的环境优美的奥斯曼大道,穿过这大道便是蒙索公园。大使馆就坐落在这公园前面的一条幽静的马路上,黑漆的大门旁,雪白的粉墙上镶着一块铜牌,铜牌上写着大使馆办公的时间。我们到大使馆时,已是下午二时半,正是开始办公的时间,由于事先已经打过电话,所以马上就有一位叫须藤的负责官员出来接待了我们。
两天前,当我气急败坏地来到大使馆报告月子被绑架之事时,也是这位须藤来接待我的,这位不像一般外交官员那样一本正经,是个十分热情爽快的人。
我见到须藤,便先向他为两天前他热情接待我之事表示感谢,然后便将岳父岳母向他作了介绍。接着便向他打听月子的消息。
须藤持着一种外交官特有的慎重语调告诉我们,自我那天报案以后,法国警方至今还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接着又说有些事情还想核实一下,便将两天前我写的事情经过调查书拿了出来。
调查书是用法文写的,我只懂英文,当时是按着须藤的指点写下的,调查书的正式名称是叫“失踪人员调查书”。
这份调查书好像是要交给巴黎警察局的,对于失踪人员,即月子的姓名、出生年月、籍贯、职业、工作单位、家庭地址、电话号码,甚至有关失踪者的各种生活习惯、社会关系等等,都要求作详细的填写。在报案人的栏目里填的是我的姓名,而立案人的栏目里则填入了须藤的名字。
事情发生后,说老实话,我是乱了方寸,只是凭直觉首先直奔去了大使馆,现在看来这一步也许是走对了,失踪者是外国人的情况下,首先是应该去该国家驻当地的大使馆或领事馆的。
接着重要的是尽量详细地提供失踪者的相貌特征。不愧为国际大都市,巴黎的办事章程确实是有条不紊的。首先要写明失踪者的年龄、性别、姓名、身长、体型,其次是人种,要具体写明是白人、黑人、黄色人种、阿拉伯人还是地中海人,甚至连眼腈的颜色是蓝色、栗色、黑色,还是绿色都要求写得清清楚楚。再其次便是头发,是直发、圈发、波浪型发、头发多还是头发少,还有头发的颜色、发型、是否染发等等都要仔仔细细地写清楚,另外带不带眼镜,使用不使用隐形眼镜,有没有胡须,身体上有无伤疤,纹身,牙齿是否完全,说话有无口吃,失踪时的衣着打扮,穿什么衣服,带什么首饰,拿什么行李等等等等满满地写了整整三页。
当然,对于这些问题我都能十分详细地写明白,但可惜我手头没有月子的像片,直到今天才匆匆印好了一张带来交给了须藤,这是一张事情发生前三天月子在波尔多城堡前我为她照的像片。照片上的月子穿着大衣,也许是阳光有些刺目,她的眉头有些皱起,但是她那固有的凛然的美丽,却一点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须藤接过我提供的照片,端正地将它贴在调查书的右上方,然后又问起我们月子如找到的话将她送到哪里去,对这个问题,我们三人不由彼此相觑地考虑了一会,最后感到如果是短时间里找到的话,那当然与我在巴黎住的宾馆联系,其次就只有大使馆了。对此岳父母也没有异议,于是将这一点又写进了调查书中。最后须藤便将我们填好的调查书用日语向我们核对了一遍。
须藤先念了月子的姓名,又念了她的职业为无业,于是又追问了一句“没错吧”。确实,月子原来是在一家公司做室内装修设计师的,半年前由于与公司的头头意见不合便辞职不干了,现在是无业在家,我便对须藤点着头道:“是的,没有错。”接着几乎没再有什么问题,须藤念得很快,岳父母听了也只是点头没有表示什么异议。须藤很快便念完了,对着我们深深地鞠了个躬,嘴里安慰道:“就这样了,你们放心回去好了,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但我会尽力而为的。”
岳父岳母也赶紧站起身来鞠躬还礼,也许须藤感到受着两位老人太慎重的礼仪,有些消受不起,便惶然将脸转向我问道:“你还要在巴黎呆上一段时间吧?”
说实在话,我并不能在巴黎呆太长的时间,但又不能丢下失踪了的妻子不管。为了妻子我已经向工作的医院打了电话,说自己身体不好要在巴黎再呆上一段时间。
我这么想着便对须藤的问话回答道:
“再想呆上两三天,这期间有什么消息请与我宾馆联系”这么说着,又接着向须藤请求道:“我岳父的意思,这次的事情请务必能为我们保密。”
须藤马上领会了我们的意思,爽快地答道:“这没问题,不用担心的。”听到须藤的这样回答,我总算感到了一种放心,又一次对须藤表示了感谢,便示意着岳父母站起身来,向须藤告辞了。
岳父岳母第二天的下午就决定回日本去了。连头搭尾总共在巴黎才呆了三天,这对于一家公司的老板来说突然地丢下手头的工作,跑到巴黎来能呆上三天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当然,对于岳母来说时间并不像岳父那么宝贵,但她一个人留在巴黎人生地不熟的,心里总是不踏实,再说有我留在巴黎,有情况会及时向他们报告,所以她也决定跟着丈夫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