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来一点也没变。”
我感到要说的话太多了,但更加希望的则是将月子抱在怀里,这么想着便凑过身子去,但是月子却伸手挡住了我:
“等一下,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她这一说,我才想起是应该尽快给她家里打个电话的,于是便取过桌子上的电话来:
“那么马上打吧。”月子急着想给家里打电话,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为自己疏忽了这一点而感到难堪,拿过电话便赶紧拨通了号码,马上传来了岳母的声音。
“妈妈,是我呀,月子平安地回来了。”
我这么一说,岳母马上“是真的……”叫了起来,马上又问道:“身体怎样?”不等我回答又急着嚷道,“快叫她听电话!”
日本正是深夜十二时左右,岳父岳母都还没睡,他们是在等着月子的消息吧。将电话交给月子,于是这个电话便长长的好久不能结束。
说到一半,也许岳母在电话那头哭了,月子也忍不住流着眼泪,声音哽咽了。本来月子就不善言语,电话里只是“不要紧的”“不用担心”“马上回去”,简单地回答着问话,现在一哭泣,话就更少了。
但是电话还是不肯挂,整整打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搁下了话筒,深深地叹了口气,拿出手帕来擦着脸上的泪水。
“明天能回去吧。”
“你身体吃得消的话。”
“我没问题。”
也许听到了父母的声音,月子触景生情起来,挂上电话后就去窗前站着,默默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色。许久,才又默默地去了盥洗室。看来她的情绪一下子缓不过来,我于是也不去刺激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大约十分钟后,听动静好像她从盥洗室里出来了,可还是久久不见她到客厅里来。在干什么呢?心里疑惑着又不便冒昧进去看,又过了十分钟还不见出来,我才忍不住去卧室里一看,原来月子已经睡在床上了。
与家里打了电话,心里安定了吧,或者是长时间的城堡生活吃力了吧?看来不管怎样,让她早些休息不失为上策。我这样想着想回到客厅去,但又不放心她睡得好不好,便走到床前,只见她将毯子连头都盖住了,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看来,她是太疲倦了。”
我点着头这样认为,很想挤进去与她一起睡,但怕打搅了她的休息,便放弃了这样的打算。
好久的分离,总算夫妻重逢了,妻子独自在床上呼呼大睡,丈夫只能在另一间房里独处。这平静如镜的夫妇生活正常吗?我想到这里不由感到我们之间缺少某种重大的东西似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我只好站到窗前,外面的暮色更浓了,街上出现了华灯初上的景色。
大约一个小时前,与月子见面的蒂伊勒里公园此时也关门了吧?望过去只见那地方静悄悄的一片,只见星星点点的几处昏黄的灯光。那些骑木马游玩的孩子以及他们的父母,还有长椅子上的情侣,都已回家了吧?我百无聊赖地想象着,去冰箱取了一小瓶白兰地回到沙发上,就着瓶子喝了起来。
看上去很完美的东西,可实际上缺少着什么;看来应该高兴的事情,可夹杂着一些不安;感到应该没问题了,可有一种危险的预感。我一边喝着白兰地,一边如此感想着。
说心里话,月子回来了,我有满肚子的话要问:那天被绑架后的情况,城堡中幽禁的情况,接受调教的情况,七十五天的生活感受,以及她是怎样被释放,是怎样来巴黎的,等等,等等。这些一个晚上也绝对问不够的问题,现在却都憋在肚子里,妻子已静静地睡去,丈夫独自在客厅里喝着闷酒。这是怎样的一对夫妻呀!或者说,我们夫妻关系本来就不正常,现在的状态也是没办法的。
总之,不能太心急,这七十五天里发生的事情,即使是丈夫也是不能寻根刨底的。她在城堡里的情况,我其实大致是了解的,这也是绝对不能问的,是永远的秘密。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我与月子之间没有交流,没有交流就不会有感情。但我与月子又不能就真实的情况来进行交流!也许这样少言寡语,才是我们保持夫妻关系的唯一办法!我这样对自己说着,又狠狠地喝了一口白兰地。
这夜真静啊!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过如此平和静谧的夜晚了。果然是月子归来了,我的心里踏实了,感到从今往后我可以过正常人的夫妻生活了。
我心里如此安慰着自己,伸直了双腿,在沙发上躺了下去。顺手拿一只坐垫放在头下当枕头,脚对着窗户,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妻子在卧室里睡在床上,丈夫在客厅里睡在沙发上,巴黎的夜晚充满着浪漫与安详。我真心地感到自己很幸福了,白兰地的醉意也起作用了,我渐渐地入睡了。但是,我的意识并没有消失,现在自己正与月子在同一个空间里休息,这一点脑子里是清清楚楚地意识到的。大约有一个小时了吧,我感到里面卧室好像有人说话,于是便起身进去,只见月子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电视。“你起来啦?”月子仍然是刚才的那身打扮,头发也明显地梳理过了,双
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两脚轻轻地扭在一起。
“一定是很累了吧。”
“……”
“刚才睡着了?”
我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月子才点点头算是回答,眼睛依然看着电视。
“想出去走走吗?”
我好像是女皇的侍者,小心翼翼地看着月子的脸色:
“肚子饿了吗?”
我为了月子,在拉丁区附近找了家餐馆。那里的菜味道鲜美,为月子接风洗尘,是很合适的。
可是,看来月子没有想出去的意思,也许她长期被幽禁在城堡里,一下子还不太适应嘈杂热闹的巴黎街头吧。
“那么,把菜叫到房间里来吃吧。”
“这,不用了……”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讲述家庭故事的电视剧,月子的眼睛依然不肯离开电视。
我从侧面望去,看不清她的脸部表情。当然两个小时前在公园里接她时,回到宾馆这房间里时,我是看见了她的脸的,但现在却似乎又有些陌生起来。
“去那间房间吧。”
我手指着隔壁的客厅:“有些话想问你。”于是月子才总算关了电视站起了身子。我到了客厅在一张单人椅子上坐下,月子过来时我指着右边的沙发让她坐,她
想了想便坐了下去,但中间却与我隔开了一个人可坐的距离。我终于看清她的表情了,细细的脖子,挺括的鼻梁,那张脸实在是太美了。
“想喝些什么吗?”
“好的,喝杯水吧。”
我从冰箱里拿出了依云牌子的矿泉水,又拿了两只杯子,为月子倒了一杯,又为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端起杯子,我喝了一口水,终于鼓足了勇气问道:
“那天,在枫丹白露的森林里,突然被人袭击……”
月子的表情一下阴暗了下来,可我不肯错过好容易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