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又转了两次公交车,终于到了一个目的地,四周高楼拔地而起,十年晚归,迎接我的是相似的水泥钢筋,再不见江南特色的红瓦灰墙幽巷。
心脏在左胸跳动,是挣扎的节奏。
没有关系,我这样安慰自己,再往前走大约五分钟,就可以见到我的小镇了。
我记得幼时有几次被大黄追出了村庄,内心是极怕的,但即使是吓得乱叫也不敢哭出来。阿婆说,江南的女孩是水做的,不能哭。所以不停地回头看身后的距离。天际的红铺满大地,夕阳美的震撼人心,身后的狗红齿獠牙愈发狰狞。
后来,阿婆说,大黄不见了。那一霎那间弥漫在心间的情感似乎叫做悲伤,也似乎是从那日起,我能佯装云淡风轻地从各类型的狗面前走过,而狗们一改之前对我穷追不舍的态度,它们甚至懒得送我一个眼神。
是了,大黄已经不在,没有外公的棍子我也能回家。
虽然很久以前阿婆说……
转过这幢碍眼的高楼,便是记忆中的小镇,近了,三步,二步,一步……
我激动地抬头,心跳定格。入眼处空空荡荡,没有红瓦,没有灰墙,没有幽巷……
很久以前阿婆说,老房子拆迁了……
我的江南被压在了柏油马路下。
一直以为当年的离开是一种背叛,一种小镇不肯原谅的背叛,所以它十年不曾入梦,却忘了,江南那么宽容,那么温柔,绝不会怨恨游子的晚归。
06、
宽阔的柏油马路不知要通往何方,高温模糊了我的视线,只余远处边界的微颤。
我有些疲惫地坐倒在地上,不时有轰鸣的汽车绝尘而过,粗大的排气管留下一阵阵交替着扑面而来的温室气体。夏日这般干燥,身上的汗液因为浓缩而显得粘稠,粘稠地在皮肤表面蜿蜒,分外难受。
可难受并不止停留在表面。我抓紧从包中拿出的手机,像抓住唯一的救赎。
“嘟”声不过三,就有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传来,“喂。”
“阿婆……”微小的振幅被无限放大,我抑制不住声颤,终是在尾声处带出一丝哽咽。
手机那头是一叠声的慌乱。
夏日的阳这般暴烈,尘沙失去水的依托被迫离开大地,我心中存留的江南的水,突然找到了宣泄的缺口。
“阿婆……”我一瞬哭得放肆,被模糊的视线却依稀勾勒了小镇旧时的模样。如海市蜃楼。
“我迷路了。”
07、
我终于记起那场梦的结局,天际的红铺满大地,夕阳美得震撼人心,我一回头,大黄红齿獠牙丑陋而狰狞,它停在原地,我却已经止不住脚步。
它看着我跑远,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