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只为您自己好、为林家好,但不是为我好。”
林佩语气很不高兴:“林懿丘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为你想?”
“那您说您为我想什么了?”林懿丘声音发颤:“……妈,当时是您先提出让我出国的,现在又这么一声不响地把学籍改回来——我是皮球吗?被您这么踢来踢去!”
“我是让你出国,但我没让你去找顾承林啊?”林佩凌厉反问,“最初我给你定的是英国的直升学校,你偏自己改了志愿去的北美,是不是?”
林懿丘呼吸急促,只觉得胸腔死死绷着,宛如被人正中命门。
两边安静一霎,林佩缓和几分,她语气循循:“懿丘,林家最开始是通过姚家才与顾家有了密切联系。前几年姚家败落,我们家夹在中间,处境一直不好。”
她话锋一转:“而且顾大公子和家里闹翻,赵家上下虎视眈眈,圈里人都在站队——你现在和顾承林待在一起,时机不合适,懂吗?”
林懿丘阖阖眼,哽咽里尽是无济于事的愤怒:“说来说去,您还是为了所谓的利益关系。可现在的局面又不是我造成的,凭什么要我去承担……”
“懿丘,你是姓林的啊。不管怎样,你都是林家的人。”林佩语气很是冷静,几乎字字诛心,“你非要这么说,那世上所有事都说不清了。不然你以为,顾胤中这么多年是怎么经营出来的?靠过家家吗——靠的是吃人不吐骨头!”
林懿丘无言。
林佩听那边没有回应,她软硬兼施:“本来我不想现在和你说这些。”
“可您还是说了,也这么做了。”
“懿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的话毫不留情,直直戳破,“但女儿,你要现实一点,这世上没有有情饮水饱的爱情故事。”
林懿丘攥着被套的手彻底松开,心也跟着被狠狠割了一刀。
是啊,她也不过才活了十八年,她那些豁出去的小心思,早就被林佩摸了个清清
楚楚。
“就这样。你这几天收拾一下,我会派人接你回国。”林佩不容商榷,“梦醒了,也该回来了。”
傍晚时分的夕阳投在米白色的墙壁上,从挂钟移到衣柜,再移到地砖,缓慢地一格一格退下去。
公寓楼下传来放学的喧闹声,一排排路灯接连亮起。
房间里没开灯。
林懿丘松开头发,她旷了下午和晚上的课,就这么呆滞的、如死尸一般躺在床上。
她看昏黑婆娑的公寓,看外面散射进来的灯火,嗓子干得难受,脸上绷得紧紧的。
此刻的她,一丁点表情都没有。
她终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完了”。
就是以后,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的她能做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
去年她已经竭尽全力远远逃开帝都,现在还不是被她轻飘飘一句话就给拉回了原点?
去告诉顾承林?
她知道,如果自己去跟他说,都不用自己开口求助,男人一定会出手帮她解决。
可……她开不了这个口啊。
他那么不动声色的一个人,就连当初出国前的一晚,明明被逼至穷途末路,可还是若无其事地给她扎上一把栀子花。
他有那么多焦头烂额的事,帝都的,公司的,这么多人虎视眈眈……他从来都对她那么好,苦累都自己埋着,也从没听他向自己抱怨过一句——那现在,她又怎么舍得,把自己的这份压力转嫁到他身上?
脑袋发麻一样的疲惫,一直到天微微发亮,她才昏天黑地睡过去。宛如沉到海底。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她好像听见了,但又使不出力气去开门。
门外的谢忱都快急死了,人在里面闷了一天多还没出来。
打电话没用,拍门也没人应,她在门口等了会儿,直接下楼去找公寓管理员拿钥匙。
顾承林接到冯又谦的电话时,正在n市的酬酢场上。
合作双方人来得齐全,黑压压坐了两排
,合同谈到最后一步,如果顺利,今晚就能签字。
这笔项目是欧洲那边主动递过来的橄榄枝,甚至期望他们能将公司迁去欧洲进行更深入的合作。
程璟生觉得这样的机会难得,但顾承林这边始终没有松口同意。
是以今日拉了场子,想就双方意见好好谈谈。
顾承林在翻新一版的汇总报告,他兴致缺缺,且对合作方提供的各项数据持怀疑态度。
但无奈手里没有足够信息支撑,很多话也就没说出口。
兜里的手机振动许久,他按住纸张推回去,“抱歉。”遂起身出去接电话。
走到外廊,他看眼来电人,眉头一皱。
抬手接起,另一只手去摸兜里的烟盒。
“我天,你终于接电话了。”冯又谦松口气。
“怎么?”
“谢忱跟我说林妹妹发烧去医院了,你……”
顾承林一下咬住滤嘴:“哪家医院?”
冯又谦:“你先别急。”他又问,“你是不是还在外地啊?来不了也没事,烧已经退了……”
他大步往回走,语气重了些:“我问你哪家医院。”
那边报了名字,顾承林挂掉电话,重新推开包间门。
里面视线都看过来。
“吴正宪。”他一把捞起椅背上的西装,直接说中文,“跟我回一趟b市。”
程璟生跟着站起身,他对他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很是意外,“承林?”
他使个眼色,提醒他合作方还在场。
顾承林毫不在意对方不悦的脸色,他稍作示意地点头,客套说:“贵公司的想法我们了解了,三天后一定给最终答复。”
最后他拿起自己剩的那半杯红酒一饮而尽,对对方压抑不发的不满视若不见:“今天就到这里吧。”
而后,他看一眼冯又谦,后者赶忙应一声,先去停车场取车。
林懿丘做了个很怪的梦。
她坐在一支摇摇晃晃的独木舟上,湖面宽广,安静的一丝涟漪都没有。
她伸出头看湖面,里面出现的却是顾承林的影子。
看着男人在湖底离自己越来越远,林懿丘独身一人漂浮在空中,四下找不到支点,
她急得不知所措。
头无意识地摆两下,人才缓缓睁开眼。
首先去看微亮的窗外,天空是一抹即将破晓的靛青色。
外面高楼夜景还未停熄,她莫名觉得这灯光熟悉的很。
——是了,上次顾承林做手术,窗外就是这般的景色。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医院。
床边溶在昏暗里的一团人影动了一下,顾承林察觉到她动静,一手按在床沿,轻声问:“醒了?”
这声在空旷的病房里显得突兀,林懿丘一怔,有些不确定:“……承林哥?”
顾承林舒展一下僵硬的双腿,他昨天喝了酒,大半夜的让吴正宪开车送自己回b市。
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到医院时,已接近凌晨。
他摁开一旁壁灯:“头还疼不疼?”
灯光倾洒,他瞧清小妹妹略显苍白的面色,一周没见,她似乎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还好,就是有点晕。”
林懿丘无力地抬一下手,想揉一下发痒的眼睛。
下一秒却被顾承林直接按住,他瞄一眼旁边挂着的点滴,提醒:“还在挂水。”
她愣一下,这才看清自己手背上还扎着针头。
顾承林转去床尾给她升起上半截床板,又走回床头柜这边拿保温水壶给她倒水。
玻璃杯递过来,林懿丘眨一下眼:“……谢谢承林哥。”
可能是见到他,心里那些摇摇欲坠的恐慌感暂时消退一些,“你一整夜都没睡觉?”
她借着灯光留意到他不算整洁的领带和衬衫,面容是通宵后的疲惫。
顾承林只挑一下眉,没有回答。
他接过她喝完水的玻璃杯放回桌面上,拉着陪护椅坐近了些:“怎么连自己发烧都不知道?”
林懿丘想起昏睡前和林佩的那一席争执,眼神低落下去:“有点累……就睡得沉了些。”
顾承林双腿分开,他手臂撑在膝上看她:“你朋友说你在公寓睡了一天半。”
他
声音听不出情绪,“再睡脑袋可烧坏了。”
“……嗯。”林懿丘摸摸鼻子,小小应了声,“我知道啦。”
当时在房间睡过去时也没盖被子,就这么仰躺在床上,外面夜里凉风吹进来,又逢春夏流感多发的时候,不发烧才怪。
两人两厢静坐,天光一点一点亮堂起来。
倒没什么特别多的话要讲,但也不觉尴尬。
林懿丘想起什么,问他谢忱昨天是什么时候回学校的。
“我来的时候大概十二点。她和冯又谦一起走的。”
她点点头,想起两人去年因为冯又谦而产生的摩擦,莫名觉得有些难为她。
手下摸过手机想给谢忱发个消息,可一看时间六点不到,她只好作罢。
顾承林看眼外面:“时间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林懿丘摇头。
她瞧他放在床头柜上设置成静音的手机亮了灭,灭了亮,忍不住问:“承林哥,你是不是还有工作呀?”
“没事。”顾承林瞥一眼,将手机倒扣着,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