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
依燕山,控弦漠北。
自洪武年初,大明驱除鞑辱,光复中原河山,朱元章便取‘北方安宁平定’之意,重新恢复了北平的地名。
洪武三年,大明皇四子朱棣册封燕王。
洪武十三年,燕王朱棣就藩北平。
至此,大明北边的塞王体系,也逐渐的构建起来。
而北平,因为出关翻山便是漠北元人草原之地,便也成了大明囤积军马,作为北方抵御元人余孽的中枢。
目下,南方刚刚入秋。而在北平城,却已经入目尽是萧瑟,空气中冷冽干燥,寒风撕扯着城头上的官兵。
头戴大明宗亲朝天乌纱冠的燕王朱棣,只身穿一件亲王常服,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眺望着南方。
今岁,北方的战事将将歇下不久,在冬天不论是大明还是元人,都不愿意再轻易的发起战事。
然而朱棣却显得忧心忡忡。
“王爷在看应天吗?”
这时候,一道颇有些冲突的言论,从后面传入朱棣的耳中。
一位黑纱僧袍的大脸和尚,脸上带着一抹深意的笑容,走上城头。
却不似僧侣一般打上佛手,径直拱手作揖。
朱棣侧目回头,见是当年随自己前来北平的姚广孝,默默一笑:“大师傅今日得空了?”
后世被称为黑袍宰相姚广孝,在这北平城多年,却生养的格外白净。
他笑吟吟的摇着头:“王爷还不曾回答小僧的问题。”
朱棣无奈的摇摇头,转过身继续南望。
姚广孝再上前,到了朱棣的身后:“太子爷病重,陛下抱恙,恐怕咱们那位淮右郡王,不是领旨监国,便是有了好圣孙的夸赞了。”
“哦?”朱棣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好奇,回到应天之后,他收到了很多自己那位侄儿送来的书信,只是书信上提及的都是天家亲情,说的也都是些有关于老爷子近况,以及他询问北方战事的事情。
姚广孝却是肯定道:“甚至,小僧以为,若是不出错的话,恐怕那位已经被册封为皇太孙了。”
说出皇太孙三个字后,姚广孝抬头看向燕王朱棣的背影。
同样的,在朱棣听到这三个字之后,脸上亦是微微一变。
但他还是让自己保持着不漏声色,澹澹道:“允熥才能出众,应天此时危难之际,临危受命,亦无不可。”
姚广孝却是再进一步道:“可王爷是否想过,若是这一次太子爷病重不……”
“放肆!”
北平城墙上,燕王朱棣脸色忽的一愣,转过身阴森的盯着在自己身边进言的姚广孝。
他冷哼一声:“太子乃是受列祖庇佑,必能福寿安康……”
虽然说到最后,朱棣的声音却是一下一下的小了起来。
大哥西巡,人刚出洛阳便一病不起,昏迷半月有余,如此还能福寿安康吗?
这时候,朱棣没来由的心中一阵烦躁。
他想到了另一种,自己明明绝对不应该想到的事情。
姚广孝见此情形,脸上却并无畏惧,反倒是澹澹的笑着:“大明如今二十四载已,虽正值少年,但元人未曾驱除,若是不防,往后必将成为我大明心腹之患。
如此之下,王爷坐镇北平一十二年,对元人熟悉无比,于国朝社稷而言,无人能出其右!”
他的潜台词很明白,大明朝的敌人是元人,并且会长期存在隐患。
而朱棣是最熟悉元人的大明藩王,他的作用对大明来说才是最大的。
朱棣烦躁的将心中那不该有的想法赶走,澹澹说道:“二哥秦王、三哥晋王,都已坐镇边疆多年,手下控弦之兵更是远超北平,他们比本王更熟悉元人。”
姚广孝转头看向四周,随后再一次上前,将自己和朱棣的距离拉到了最近处。
他低声幽幽道:“无论秦王、晋王,于封国之中多有横行霸道,欺压百姓之举。此次秦王因为在秦国不法,奉诏回京。晋王也时有不法事,传入应天。
若有朝一日,太子爷……
王爷身为大明燕王,洪武皇帝嫡四子,又该如何自处?”
朱棣长叹一声,目光闪烁着从城头上下来,回过身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此劝说自己的姚广孝。
他苦笑着摇头道:“大师傅,说起来有件事你还不知晓,父皇前些日子,要本王将高炽送回应天将养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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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姚广孝眉头一凝。
他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
但旋即,他又赶忙摇摇头,将这个想法给否定掉。
如今的洪武皇帝陛下,乃是大明的开国皇帝,大明的宗室亲王、皇孙,也都是老爷子的血脉骨亲,依着老爷子那等秉性,绝对不会有那等手段用在自家人身上。
朱棣则是幽幽道:“父皇能记得高炽的身子自小不好,大哥也时常与我说,要将高炽的身子骨调离好。就连我那允熥侄儿,也知道他堂哥的身子。”
说到这里,朱棣的脸上有些感慨。
即便他们朱家如今乃是天家,可宗亲却又是如此少有的和睦。
姚广孝大致也品出了燕王话里的意思,他只得无奈的苦笑着。
这样的对话,这些年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他有这个耐心。
“所以,王爷要将世子送去应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