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在皂吏向朱允熥索取身份证明的时候,后方也已经有河道上的官员目光阴沉的走了过来。
田麦从自己胸前夹带里取出一份牙牌凭证交到皂吏手上。
朱允熥则是盯着走过来的河道官员。
此人穿着一件单薄、老旧,已经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浅绿官袍,与皂吏、河工一样,浑身粘满了泥水。
那河道官员原本只是因瞧着河堤上有了外人上来,便要过来查看一下。
这几日,皇太孙殿下北巡暂驻河南道的消息,已经在整个河南道上下传开了。谁也不敢再这个时候掉以轻心,闹出不必要的冲突,最后传到了太孙殿下耳中。
只是刚上前两步,官员远远的看着身穿锦衣的朱允熥,眉头不禁一挑,却还是压着心中的好奇和疑惑,脚步加快了一点。
朱允熥也看到了这名河道官员的反应,微微眯起双眼。
这厢。
那皂吏已经核对过田麦送过来的牙牌告身。
却又仔细的对看了朱允熥两眼。
皂吏皱着眉头说道:“好好的不待在襄阳府,跑到我们河南府作甚。要治水,你们襄阳府那边的汉水也是条大河,有你深究的地方。”
朱允熥没有解答皂吏的疑惑,连目光都不曾挪动。
他身边的田麦倒是低声开口道:“我家公子虽然年轻,这些年却已经给长江上下游都走了一遍。家门口的汉水自然是早早的就探究遍了。”
皂吏眼睛转动,挥挥手,滴咕着:“倒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个读书人。这河堤上你们可以待着,但万不敢拖累了河道上的工程,更要仔细些脚下,滑下去要么被水卷走,要么就是落得一身伤。”
皂吏终究还是好心的提醒了一句,便已经开始转身,河道上的事情很多,查明了这帮人的身份,自不必再担心什么。
皂吏刚转过身,便见着督办孟津县此段河道的上官竟然也走了过来,连忙拱手弯腰低头。
“小的见过主事。”
皂吏满口的客气,低下头中间里,却是看到主事似乎是要抱拳抬手,腰身也向前倾俯。
难道主事要对自己还礼?
皂吏心中颇是疑惑,却不曾再多看到什么。
在其身后的朱允熥,则是已经分辨出来人是谁。
眼前这名走过来的河道官员,亦是当初从京中调过来的一名观政进士。
虽然不是心学子弟,却也是认识自己的。
朱允熥连忙抬起手,给以眼神示意。
双手已经抬起一半,腰也弯下去半寸的河道主事官员,眼神一动,连忙恢复如初。
主事轻咳一声,看着眼前的皂吏们,挥挥手:“上边的石料快用完了,去看看怎么回事。再往府店镇那边行文催问,马上就要入冬了,入秋前咱们这边定下的青石条什么时候才能送来。若是耽搁了朝廷治河的事情,谁都落不得好!”
皂吏弯着腰,连连点头。
“小的这就去办,亲自带着人去一趟府店镇。”
主事嗯了一声,双手背在了身后:“快去办!”
皂吏不敢出声,提起腿脚就带着人离开。
等到皂吏们离去,这主事便是浑身一振,目光张望了一圈四周,见无人注意这边,便要对朱允熥行礼。
朱允熥笑了笑,反倒是拱手道:“上官,我等是自襄阳府过来的,蒙家中长辈护佑,这些年习得治水之法,近来听闻河南道出了事,便想来亲眼瞧瞧。”
主事从刚刚走过来,彻底确定眼前这位锦衣年轻人,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皇太孙殿下,心中早就已经震惊不已。
太孙殿下竟然也玩起了乔装的手段。
从主事走到这边的那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他已经是将自己履任河道总督衙门官员以来,所有做过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什么错落的地方,心中方才稍稍安定一些。
现在听到皇太孙殿下,又开始自我介绍起那个假的来自襄阳府的身份,主事官便已经明白,太孙这是不愿身份和行踪被外人知晓。
深吸了一口气,主事官便开口道:“原是襄阳府来的大家子弟。本官任官河道总督衙门督工司主事,在这边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一句便是。”
朱允熥拱拱手,笑道:“有劳主事,不知主事尊姓?”
“免贵姓周,周广立。”
周广立几乎是不假思索,便开口自报家门。
说完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热切了?
朱允熥一笑而过,说道:“周主事辛劳,不知能否劳烦周主事,领着我等往那拦水坝、减水坝的位置过去看看?”
周广立心中一跳,太孙殿下这是要亲自查探拦水坝、减水坝毁坏的情况啊。
他当即开口:“刚好这会儿河堤上无事,拦水坝、减水坝就在前头,我领你们过去便是。”
周广立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自己是什么官职,眼前这个年轻人又是什么身份。
明明知道,自己却还要装作不知道,还要防止被那些皂吏、河工察觉出来。
整个人提心吊胆,又唯恐说错了什么话,招来太孙殿下的不喜。
自己好辛苦啊。
自己是日思夜想着皇太孙殿下,可那也是希望自己能如潘总督那样,自己的才能被殿下发现,然后也能执掌一方权柄,居高位施展自己的满腔才华。
朱允熥倒是动静自然,随着内心紧张兮兮的周广立往上游而去。
望着河道中翻滚着充斥泥沙的河水,朱允熥目光凝重。
大抵是因为上游原本拦水坝、减水坝的位置,如今被毁,导致河水显得更加湍急一些,河面之下暗流涌动,所以这边的河工倒是少一些。
只有零星的一些人在修整着河堤上的溃烂之处。
周广立这时候方才敢小声道:“殿下,那边就是减水坝的位置,再往上五十丈是拦水坝。”
朱允熥顺着周广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在河道里减水坝的位置,还隐隐能看到埋在水下那体积巨大的水泥柱,只是河水以上已经是尽数被冲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