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天气不错,你大哥大嫂他们出门好久了呢,你们喝点水歇一会儿再去。”
杨老婆子这么说,他们也不好说自己没吃饭,就这么去上工了。
结果今儿太阳很大,于是没吃早饭,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的刘香莲又晕了。
“听说上一次是饿昏的,你们说她怎么会饿昏?”
“以前我还觉得杨三叔和杨三婶是不错的公婆,可现在看来啧啧,怕不是那么回事。”
“就是,你们忘记杨继西两口子被断粮的事儿了吗?那好婆婆的名声也不知道是谁造出来的。”
一时间关于刘香莲为什么会晕倒的话,又在四处议论起来了。
其中传得最厉害的,就是刘香莲夫妇几天没来上工,肯定是因为这个事儿,所以杨老婆子断了他们的粮,因为是新媳妇,没个搭伙的地方,所以只能饿着。
结果就饿晕了。
这类话越传越厉害,杨老婆子被杨二奶奶笑话时,头也觉得晕得不行,当下就让沈凤仙扶自己回房。
刘香莲醒来时,再三解释他们没在刘家吃早饭就回来了,所以才不小心晕倒。
可现在外面传得那么厉害,这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那又有什么用呢。
这名声算是被败了。
一想到自己会成为那些人嘴里的恶毒婆婆,杨老婆子就觉得难受,这不,又把自己气病了。
杨继西和孙桂芳还是来看了看她,以示关心。
但杨老婆子并不觉得欣慰,没说几句就让他们忙自己的去。
二人也不介意,反正他们做了自己该做的,问心无愧就是了。
见杨继北端水进屋,杨继西忽然拉住他来到灶房门口,孙桂芳往房里走去了。
“怎么三哥?”
杨继北问。
“那什么,我们有点急用钱,你记得到时候还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搭伙费快没了。”
杨继北嘴角一抽,“知道了三哥。”
可问题他哪里来的钱啊。
于是他作死去找杨老婆子,说是先把杨二奶奶的还了,结果杨老婆子抬起眼皮丢下一句,“钱是你自己借的,还也是该你还才对,当初我就说家里没有那么多钱,你非要充面子,自己还去。”
“另外那盏油灯我已经买过来了,算是帮你们小夫妻,别的我和你爹无能为力了。”
杨继北只觉得脑袋上放了个响雷。
之前杨老婆子也这么说过,可他以为是气话啊!
现在看来是真的。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门,杨老婆子还让他把房门给关上。
他像个木头一样照做。
心里盘算着自己欠了多少,三哥他们五块,二娘他们十块,一共十五,对了,好像还有什么事儿,是什么呢。
杨继西却比他先想到,他摸了摸下巴对孙桂芳说,“我记得他结婚那天借了人家的鞋子,今儿看他还穿着,是不是忘记还了?”
“应该是的。”
孙桂芳点头。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家里了,一个和杨继北差不多大的青年,他面红耳赤地表示自己是来要鞋子的。
“我、我弟弟也快结婚了,我得穿得体面才好。”
青年如此道。
杨继北夫妇尴尬得抠脚,特别是杨继北,这鞋子穿上后,他就没怎么脱下过,此时布鞋又脏又臭,这么还回去实在是失礼,可人家都上门来了。
杨老汉也觉得丢人现眼得很,赶紧让杨继东招呼对方进门坐下,又让杨继北赶紧把鞋子洗干净还给人家。
杨继北红着脸照做,刘香莲觉得丢人极了,已经回房去了。
杨继西和孙桂芳看了一会儿后,才去杨二奶奶那边。
杨二奶奶早就在堂屋门口探头探脑了,见他们过来赶忙追问怎么回事,听完后,满脸疑惑。
“这这朋友以后怕是没得交了。”
杨继西也这么想。
就在杨二爷爷打扫牛棚的时候,队长找了过来,他对杨二爷爷说宅基地已经批了,“找个时间把地儿给划一下,能多大就多大,反正那地方也不能种地。”
这个年代没有按照人口来划分宅基地,反正你只要不在田地里建房子,基本来都能批下来的。
杨二爷爷露出大大的笑,拿出备好的红梅纸烟硬是塞给队长,队长推辞不过便收下了。
接着和杨二爷爷也没说多久的话,他还有事儿要办,刚准备走,就见一十一二岁的男孩头包着麻布,红着眼睛走到他们跟前就是一跪。
这是报丧。
老队长去世了。
杨继西对老队长的印象不深,他自打记事起,就是现在的队长做队长。
“老队长为人正直,非常的公正,在他当队长的时候,生产队产量高不说,就是吵架的人都没有。”
中午下工回到家,杨继西和孙桂芳便听杨二爷爷说起老队长,他的眼睛有些红,“现在的队长就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
难怪杨继西回来的路上听人说,队长哭着往老队长家跑去。
老队长的葬礼去的人很多,留下吃饭的人却很少,因为老队长的两个儿子已经意外去世多年,两个媳妇也已经在老队长的劝说下改嫁。
如今带着一个孙子,叫顺成,也就是之前到人前报丧的那个男孩。
老队长的老伴儿年纪大了,葬礼都是请队长和队长媳妇儿办的,顺成跪在灵前,眼睛都哭肿了。
两个儿媳妇带着现在的丈夫和孩子也来了。
杨继西和孙桂芳也上前磕了一个头。
罕见的是杨老婆子也来了。
等晚上回到家时,杨二奶奶才跟二
人说起杨老婆子当年受到过老队长的帮助。
说这话的时候,杨二爷爷有些不自在的离开了。
听了杨二奶奶说的是什么帮助后,杨继西和孙桂芳才明白杨二爷爷为什么离开。
因为杨老婆子是被自己的婆婆“折磨”了几天,老队长得知后上门调解,杨老婆子这才得以解脱。
“我那个婆婆啊,”杨二奶奶露出几分讥笑,“在我没生四个闺女之前,对我还是不错的,后来见我一个闺女一个闺女的生,就开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你们听说过数豆子吧?”
孙桂芳问:“是以前旧时代婆婆为了管教儿媳,晚上把人关在小黑屋里,让儿媳妇在地上捡那些黑豆子吗?”
“不不不,”杨二奶奶摇头,“你你说的这个叫捡黑豆,我说的这个是数豆子。”
“用棉布把眼睛蒙上,大冬天的,在你周围放满了木桶,木桶里是冰冷的水,里面放满了豆子,什么时候数完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屋子。”
“我那个婆婆,就喜欢这么折磨人,我不知道数了多久的豆子,那几年我的手一直生冻疮,你们二爷为了我,不知道和他们闹了多少次,可闹一次,公婆就不给饭吃。”
“你爹为啥喜欢断粮?就是因为跟他爹学的,”杨二奶奶瘪嘴,“不过你娘聪明,她就是不数,在那坐着,就是冷的发抖,也不把手伸进去,就是被婆婆发现她的手不是湿冷的,才不放她出来。”
“那么多豆子,得数多少啊,”杨继西皱起眉头,“能数出来吗?”
“怎么可能数得出来,我顶天只能数到两百,后面数着数着就得忘,”杨二奶奶直摆手,“可我婆婆她也不在乎你数正确没有,里面有多少豆子,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么多豆子,放在里面泡着不浪费了吗?”
孙桂芳打了个寒颤,被杨继西轻轻揽住肩膀,在杨二奶奶面前他们也没有那么拘束。
“都是些烂豆子,等数完了,就用石磨磨出来做豆子饼,不说这个了,”见她吓到,杨二奶奶赶紧扯开话题,“快去洗洗睡了吧。”
“欸。”
杨继北两口子回来了,他们回房说话的声音也小了。
同样,刘香莲他们听见隔壁开门后,他们的声音也小了。
两对夫妇都有些厌烦这样的房间。
特别是刘香莲,一想到白天沈凤仙在自己面前说自己房间怎么怎么空,因为有一台嫁妆柜子搬到杨老婆子房间去了,所以空出了一大片。
他们呢?两步过去就是柜子,整个房间显得很狭小,让人闷得慌。
“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你说我们要不要跟爹娘说一声,然后在柴房那扩建一间房出来啊?就算不大,那也比现在好,说什么都不会在乎影响别人。”
刘香莲带着点期盼,趴在杨继北的肩膀上低声道。
杨继北嘴角一抽,“怕是不行,爹娘因为你晕倒导致外人七嘴八舌的事儿还气着呢,这个时候去说任何事都不好,包括让你在家做活儿的话。”
“行吧,”这件事刘香莲自觉理亏。
可睡得很不踏实,杨继北见此也很理亏。
老队长葬礼过后,又下了一天雨,当天晚上,杨继西发烧了。
但没有和上次那样昏迷,吃过晚饭,他就觉得头有些疼,身上发烫,更重要的是,他的右手心和上次那样非常的灼热。
而且他现在也没办法唤出空间。
见他脸红得不正常,杨二奶奶他们压根不让他们回那边睡,直接让他们睡在大女儿的房间里,杨继春已经出嫁多年,这间屋子也空了很多年了。
不过杨二奶奶每天都会打扫家里,但也不脏乱。
“西哥”
孙桂芳打了水过来,用棉布沾了水拧干后放在他额头上降温,她难掩忧色,握着杨继西的手唤着他,就怕再昏迷。
“我去请陈叔。”
“别去,”杨继西拉住她,“我没事儿,我感觉我们的空间好像要升级了。”
他把右手伸到孙桂芳面前,“你摸我的手心。”
孙桂芳伸出手碰了一下,烫得厉害,她却没有缩回,而是一把握住他的手,眼红红的,“很痛吧?”
“不痛。”
“你骗人,”孙桂芳哽咽道,“我要怎么做你才好一点?我们不升级了好不好?”
升级这个词语,是之前杨继西说福运侄女的空间每次都会升级,然后变化更大,孙桂芳才知道什么意思。
“那你帮我按按头,”知道不让她做点事儿,她就会一直胡思乱想,于是杨继西说道。
“好,”孙桂芳上了床,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小心地给他按着太阳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继西出了一身热汗,期间不停的有人给他擦拭,还时不时摸摸他越发烫人的手心。
“这是邪风入体,年轻人身体好,出了汗不吃药也没什么问题。”
迷迷糊糊间,杨继西听见一道略陌生的说话声。
“瞧着都不怎么清醒了,真的没问题吗?”
杨二爷爷的声音让杨继西的眉头微微舒展开。
发现他似乎没有那么难受的孙桂芳,又给他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此时已经是晚上三点左右了,自打杨继西身体不适后,杨二爷爷就打着火把去镇上找陈叔过来看病。
可陈叔去吃喜酒了,晚上十二点半才回来,跟着焦急的杨二爷爷来到田家岗生产队。
期间又下起雨,火把熄灭了,又去找人家买了油借了火,这才到家。
“热降了,没问题了。”
后半夜陈叔就挨着杨继西睡的。
孙桂芳就住在隔壁,她心里担心,一晚上都没睡好,天快亮的时候,她在门口转悠,听见动静的陈叔起身开了门对她道。
听到这话,孙桂芳长舒一口气,转过头才发现杨二爷爷夫妇也起来了。
看他们的眼睛就知道和她一样没睡好。
“谢谢谢谢,”杨二奶奶连声道谢,又和孙桂芳去做早饭。
她拿出十个鸡蛋,煮了砂糖荷包蛋,给陈叔四个,他们三个一人两个,还下了一大碗面,不够就夹面吃。
孙桂芳连两个都有些吃不下,还不说杨二奶奶想再给她一个了。
“都退烧了,一定没事,你别担心了,把自己养好,”杨二奶奶低声道。
“嗯,”孙桂芳深吸了一口气,把汤都喝了。
接着便一直守在杨继西身旁。
因为在杨二奶奶院子里看见陈叔,所以杨继康和杨继南都过来问问是谁生病了,得知是杨继西后,杨继康和杨继南都进去看了看他。
“难怪老四说昨晚你们没回来,大嫂还胡说你们回孙家了呢,原来是生了病。”
杨继南见他退了烧,呼吸也很平稳后,便回去了。
杨继康还在堂屋里坐着。
“陈叔,他之前也得过这么一次,现在没多久又发烧了,这中间有没有什么关联啊?”
“应该是没有的,”陈叔摇头,“这几天本来就有雨,一不小心就会着凉,即便是年轻人,干了活身上出了热汗,也不能说为了凉爽,就把衣服脱了。”
杨二爷爷连忙道,“他倒是没有脱,只是把衣服拉起来放在这。”
他扯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往上一拉,露出微微发胖的小肚子。
杨二奶奶立马瞪了他一眼,“得亏桂芳不在这!”
杨二爷爷赶忙放下去。
“那也不行,这可是凉了肚子的,”陈叔跟他们普及了一点知识,而这边的杨继南回去说杨继西生病了。
杨老汉没啥反应,其余人也没说话。
“所以说,不知道什么情况,就别瞎猜,什么回娘家了,惹得娘又是一阵气,”杨继南就差指着沈凤仙的鼻子骂她了。
沈凤仙的脸青了青,到底没说话,这个时候说话,那不就是应了杨继南那些话,说的是自己吗?
倒是刘香莲见大伙儿都没有着急与担心,心里有些发凉,去上工的路上,她拉着杨继北道,“到底是他们的儿子,怎么不在乎啊?”
“这么大的人了,发点烧能出啥事儿?”
杨继北不在乎道,“就我说的那次,三哥新婚第二天比这次还严重呢,爹娘也没管,后来还是康哥去请陈叔来的。”
“你也没管?”
刘香莲皱眉问道。
“我怎么管?”杨继北耸肩,“我一没钱,二没有大哥那么受宠,别看我缠着他们的时候,他们对我挺好,真到了关键时候,我和三哥的待遇都差不多。”
刘香莲眉头皱得更厉害,“所以说,你凭什么之前对我保证你们家很和乐的?”
杨继北:“至少没有天天吵架打架不是?”
刘香莲冷哼一声,甩着大辫子就越过他快步走了,杨继北赶忙去追。
这边的杨继西也渐渐苏醒,杨二爷爷去牛棚那边了,杨继康也要去上工,但走的时候让杨大爷爷他们过来看着点。
“大爷他们在外面啊?”
杨继西喝完孙桂芳端着的水,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我去跟他们说你醒了,”孙桂芳出去一趟,跟过来好几个人,房间一下就拥挤了。
陈叔走在前面,给他看了看,“已经没事了,我的建议是能不喝药就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