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再提那天丁凭舟说的那番‘启蒙教育’。

剩下一年半的初中时光，仿佛撕掉了那层朦朦胧胧的暧昧，只剩下单纯的友情，他们升初三的时候，听说丁凭舟高考失利，决定再复习一年。

而等俩小少年都被保送到燕林一中高中部的时候，又听说丁凭舟高考再次失利。

“据说丁家一开始是想送他出国的，念个什么野鸡大学，混个文凭，回来容易唬人。”姜爸爸正在跟顾爸爸闲聊。

听到丁凭舟的消息，俩孩子都装作不经意地凑过来，竖起耳朵听八卦。

顾旻：“我也听卫红说了，这事儿被丁燕生一票否决，说现在公司都没了，弄个海归背景也没用，镀了金也没办法进管理层，平白让人笑话。其实还挺可惜的，那孩子今年还没去年考得好，只能去末流二本了。”

姜爸爸：“是啊，那孩子小时候挺机灵的，怎么被养成这样。”

“……”

爸爸们并不知道丁凭舟曾经觊觎过自家孩子，还替他惋惜了两句。顾江阔却是听得心里痛快，丁凭舟那种人渣，就应该过得苦一些。

可他到底也只是骚扰过糯糯一次，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搞得顾江阔也找不到理由再去揍他一顿。

上了高中之后，丁凭舟的消息就更少，不过偶尔听长辈们说，他在学校挂科太多，可能面临留级，拿不到学位证，让丁燕生愁得不行。

而糯仔和大江同学，渐渐的也没精力再听这些闲话八卦，高中课业逐渐繁忙，并不如初中那样轻松，可以边玩边学。

高三的百日誓师大会上，姜糯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表了演讲。

当天贴吧果不其然又在讨论姜糯学长的盛世美颜，一群迷妹小女生在下边留言欢呼，搞得顾江阔心里非常不爽，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他这些年牢记父亲的话，不去打扰糯糯。

再者，他也不能让糯糯知道，他一个八尺男儿，在吃小女生的醋！这也太丢脸了！

可他不说，不代表姜糯看不出来。

“又玩手机。”

耳边突然响起姜糯的声音，顾江阔吓了一跳，慌忙把手机收起来，还画蛇添足地说：“我没看什么！”

姜糯：“……”

大约两位男神是好兄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学校，所以高中班主任第一次见面，就很贴心地给俩人安排成同桌，坐在最后一排。

燕林一中的高中部是有重点班的，全年级一共一千多人，前一百二十名，平均分作两个班级，作为所谓的“快班”。

依着每年的升学情况，只要进入快班，211是基本可以保证的，若是能保持在中上游，名牌大学也是稳的。

姜糯个子又长高了些，但远不至于坐最后一排，只是为了迁就顾大江同学——顾江阔现在已经蹿到将近一米九，常年锻炼，肩背宽阔，倘若坐在前排，恐怕要把后边同学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而姜糯还挺享受被顾大江挡着，每次换到最边边的座位时，他就能获得一个天然屏障，即便不搞什么怕老师发现的小动作，也很有安全感，更方便偷偷聊天。

“我又没说你看什么。”姜糯懒洋洋地说，“你紧张什么？”

顾江阔：“谁紧张了。”

说紧张可能也不准确，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愤怒，或者“嫉妒”。姜糯分明看见他气到额角都跳出青筋。

也瞄到他手机屏幕上，有关自己的帖子，大约是女孩子们夸自己长得帅，想要自己的联系方式，顾江阔就生气了。

姜糯有点开心。

“喂。”姜糯戳了戳顾江阔的胳膊，命令，“给我讲讲这道物理题。”

顾江阔理科很好，尤其是物理。

“哪道？”

“就这个。”姜糯吐槽，“又是小球，烦死了。”

物理试题里最经典最难缠的小球，用一根细线拴在架子上，一会儿从高空中抛下去，一会儿扔到水里算浮力，间或还有个挨千刀的东西给它一个横向的推力，谁知道受过这么多摧残的小球，最后会是什么状态呢？

顾江阔知道。

他很认真地给姜糯分析，一会儿在纸上写写画画，一会儿用手给他比划，相当认真，比姜妈妈花高价请的一对一家庭教师还要耐心细致。

然而，姜同学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走神儿。

他瞧着顾江阔比比划划的、健壮有力的胳膊，就忽然想起他在球场上投三分时的样子，阳光洒在他身上，连迸溅出的汗水也晶莹。

球衣因为起跳而向上掀起，露出块垒分明的腹肌。

每当这时候，总有女生高声尖叫，还有大胆的女孩子直接喊“老公”。虽然明知道那是开玩笑的调侃，可姜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有一点不高兴。

但他把那点不高兴藏得很好——不像顾江阔这般，全都写在脸上——以至于大江哥哥现在还完全不知道。

姜糯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白过来“他喜欢顾江阔”这件事的。

也许是上学期，他忽然梦到跟顾江阔接吻，第二天早上就发现弄脏了床单；也许是去年，参加百年校庆时，顾江阔逆着人流去寻他，并单手把他从高高的看台上一把抱下；也许是更早的时候，丁凭舟第一次告诉他，他是喜欢男孩子的那次。

“听懂了吗？”顾江阔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并且还在姜糯眼前晃了晃他那只大手，“走神儿了？”

姜糯：“……”

姜糯回过神，直视顾江阔的眼睛，理直气壮地说：“走神了。”

“……”顾江阔居然也不生气，任劳任怨地说，“没事，姜大少爷，那我再给你讲一遍？”

“等会儿再讲吧。”姜大少爷颐指气使道，“晚上回家再讲，我觉得我需要一整块时间，来梳理这个知识点。”

顾江阔能说什么，对于糯糯的要求，他一向都是“好好好”。

姜糯：“那今晚说不定会晚一点，要不然去你卧室学习吧。”

“好——？”顾江阔卡壳，有点紧张地说，“为、为什么？”

姜糯同学正义凛然：“在学校坐一天，累，后背疼得不行，想躺一会儿，不然脊椎要坏掉了！”

迈入高三之后，放学越来越晚，六点吃完饭，再自习到八点半，每天几乎要坐十几个小时，不少同学都腰酸腿疼，这还真是正当理由。

顾江阔觉得自己一颗心砰砰砰跳得厉害，但面上尽量自然地说：“那好吧。”

这可不是他要对糯糯怎么样！这是光明正大的讲题！

最后两节自习课上，姜糯自己把相关知识点都过了一遍，又对着顾江阔刚刚给写得步骤看了一回，其实已经理解得八九不离十。

但他没打算取消今晚的卧室讲题。

甚至光明正大地掏出手机开小差——反正有顾大江同学这么大一坨天然屏障在，老师也不会发现——姜糯再次打开手机网页，进入学校贴吧。

但他没有去看自己在‘百日誓师大会’上演讲的hot热帖，而是从收藏夹里，翻出一个没什么人回复的、去年发表的帖子。

那是张偷拍的照片，高二的时候，高中部举办篮球比赛，顾江阔作为他们班的主力，自然要参加。

而姜糯作为学委，临时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帮忙批卷子。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了个来回，才赶上这场篮球赛，第一节正好结束，趁着两分钟的休息时间，顾江阔连水都没喝，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篮球场边沿的铁围栏处，跟姜糯隔着网状围栏说话。

正好被人偷拍下来。

画中的黑发少年微微仰着头，穿着蓝白色校服，嘴角含笑，而围栏里的男生梳着寸头，小麦色皮肤比那少年黑了两个度，一身热汗，一脸憨笑。

两张笑脸定格，因为是偷拍，构图没多美，甚至有点糊，但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拍到这张照片的同学，发帖时的标题就很与众不同：“我校两位校草，嗑到了！”

底下的回复也都是“小说照进现实，配一脸！”“这体型差太爱了，体育生x清隽少年！”“原地结婚！”等等凑趣的话，但也有理智的同学劝告：“不要嗑真人，会对当事人造成困扰！”

不知是这位同学的劝告有了效果，还是照片太糊的缘故，这帖子一共才零零星星几条评论。

姜糯回顾了一遍他们的美好过往，并没有退出界面，而是大喇喇地把手机摆在桌面上，起身，戳戳顾江阔的肩膀，“我出去。”

“哦。”顾大江同学乖乖起身让开，又坐回去。

男生的相处方式跟女孩子不同，女孩子们可以手挽手一起去上厕所，但如果男生这么做，会被嘲笑的——顾大江同学不介意被嘲笑，但糯糯同学偶像包袱极重，并不允许他那么干。

所以顾江阔只得孤独地留在座位上。

想到晚上要跟糯糯一起在床上讨论物理题，他就又兴奋又忐忑。

多久没跟糯糯在同一张床上躺着了！咦？等等，姜糯的手机忘了拿，就算在最后一排，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摆在桌面上啊！不然老班肯定要给姜阿姨打电话，糯糯又要被念了。

顾江阔很自然地帮姜糯收手机，可一眼瞄到屏幕上的图片，动作又停住了。

与此同时，姜糯靠在教室门外，跟本没往厕所去。

学校的公共厕所有股一言难尽的味道，他是尽量少去的。

姜同学只是在想：不知道他看到了没？顾大江应该没那么笨，可以看懂他的暗示吧？

同时，姜同学又有点忐忑，自己没弄错吧？大江哥哥应该是喜欢男生的吧，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

不管怎么说，再挑得更明白一点，今晚总该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