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菜单首先交给纪老师,他点了两个菜。随后,我和宿最各点了两份。身着川剧脸谱套装的女服务员先上了一壶菊花茶,分别给我们倒了三杯。
“张弛老师是个怎样的人呢?”我这样的问话似乎有些突兀。实际上我找的那个理由也有些不太合理。别的理由我一时没想到。此刻看纪老师的眼睛,稍许心虚。但不看着人的眼睛说话,又显得不尊重。
“他啊,小时候是我们大院的孩子王,就成天的领着我们捣蛋。院里果树上的果子,低处的,从来没有熟透的时候。青果的时候就被我们摘下来当子弹扔着玩了。可以说,是个让家长们头疼的孩子了。”
这与我所认识的张弛老师似乎不大相符。
“玩归玩,但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拿奖拿到手软。什么优秀班干部啦、三好学生啦、数学竞赛一等奖啦特等奖啦等等等等。运动会的时候也是全能型选手,会参加很多项目,尤其是田径。最厉害的是长跑,耐力惊人啊。他一直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是我们全院儿孩子的榜样。
后来,我们各自上了不一样的高中、大学,联系就不那么频繁了。其实,他以前很阳光的,直到家里出了那件事。”
讲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仰头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花茶。
我连忙给他续上,“那件事?……是什么事呢?”
“几年前的事了。其实,具体我也不大清楚,院里说的版本有好几种。当时我在外地进修,我是在回家以后,才听我父母说起的。我就给你们讲一下我父母嘴里的版本吧。”
“好。”
“张弛有个妹妹,小时候很乖巧,和张弛的性格完全相反。张弛的妹妹遵照父母的意思考上了警校。上警校第二年交了一个社会上的男朋友,是个推销空调的。张弛妹妹经常爬墙出去和他逛街啊、吃饭啊、看电影啊。有一次出去被教官逮到了,通知了家长。”
纪老师喝口水,继续说:“他父亲为此打了他妹妹,他妹妹为此还离家出走了一段时间,跟那男的住到了一起,甚至还有了孩子。那孩子是那男的打她的时候给打流产的听说。后来,因为一件什么事,好像是那男的在酒吧卖什么mi药?被张弛父亲抓了起来。
在那男孩坐牢期间,那男孩的母亲过世了。出狱以后,他就在一个深夜放火烧了张弛家。张弛的父母、妹妹那晚不知道怎么昏迷不醒,全都葬身火海了。张弛那晚住在单位宿舍,因此,躲过一劫。在那之后,张弛的性格就大变了。”
我不知该接什么话,只好沉默着。
“出了那样的变故,真的是……那个男的后来怎么样了?”宿最问。
“被判了死刑。”
“活该!”宿最痛斥。
“后来张弛就远走他乡了,基本不和我们联系。也基本没回过家属院。不,不是基本,是完全。只在去年清明节,我和他在墓地见过一面。当时,是我跟父母和奶奶去给我爷爷扫墓。他没和我们说话,看起来很悲伤,眼圈是红的,只点了一下头就离开了。我追上去想安慰他几句,他也什么都没说,还是只点点头。我结婚的时候,他也没出现,只给我寄来了礼金。”
他顿了顿,咬咬嘴唇,“……可能是怕见到我们会勾起伤心事吧。所以,他不愿意见到我们,更不愿意和我们交谈。”
“那男的真不是东西。自己有胆犯罪,有什么后果就得自己担。把自己犯错的后果报复在别人的头上,真是垃圾做法。”宿最气呼呼的拍一下桌子。
服务员朝这边看过来,有一些食客也探出头来观望。我摆摆手示意他们没事。
“还有一些版本是说,那药水是被别人栽赃的?这个真假我就不知道了。具体的,恐怕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但当事人已经被执行死刑了。不知道他的家人知道些什么吗?”
“那男的家住在哪儿?”我试着问。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纵火案件一定与岷江那起案子有着什么隐秘的、间接或直接的关联。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他家当时在警院附近的小吃一条街上开一家米线店。叫什么云南以南米线店。我就去吃过一回。出事以后那家店就关门了。”
这个时候,菜和米饭已经上齐了,最后是一盆紫菜蛋花汤。两位插挂装扮起来的川剧演员已经走上了台子,分布在各处小音箱里也传出锣鼓声。
川剧变脸表演开始了……
听别桌的食客谈论,那二位川剧演员是这家店的老板和妻弟,是正宗的川剧演员。而二位川剧演员的老丈人则是正宗的川菜厨师。
吃着正宗的川菜,听着正宗的川剧变脸,我的整个思绪却始终游荡在那个案子中。吃饭快结束时,我去前台结了账。
送纪老师回到警院家属院内,他带我们去看了那个从前被焚毁的独栋房子。此时,与周边一起已建成一片小花园。花园内的健身步道上铺着很窄的红蓝相间的塑胶跑道。正有几位退休警官在上面悠闲的遛弯、散食、遛狗。
我看着这个地方,想到物非人非这一词。
纪老师拿着门禁卡将我俩送出大门,送到车前。他的表情和语气忽然认真起来,“其实,前几天有几位从岷江来的刑警来过我们这里,调查过张弛的情况。是不是张弛在岷江出了什么事?”他没说犯了什么案。
“还不能下定论。”我说。
纪老师在仔细观察着我的眼睛,“但是,目前的情况对他很不利对不对?”
我老实的点点头。
“他不会做……那种……那种……我不管是什么事。我只知道他不会做任何违法犯罪的事。我相信他的为人。即使发生那种变故,或许会有什么不理智的冲动,但他善良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他目光坚决,语气强硬。
“但是,你们为什么插手凶杀案呢?你们不是老师吗?”
“这起连环凶杀案的第一位死者,是我的一位亲人。她误打误撞因我而死。”
“所以,你想为她找出真凶。”他的语气柔软下来,“天网恢恢,跑不掉的。这是我在父辈口中从小听大的一句话。这件案子,如果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请你随时给我打电话吗?我也希望能为张弛出一份力。虽然我跟他现在基本不联系,但小时候的情分是一辈子的。无论任何时候,我认他这个朋友、兄弟。所以,有需要的地方,请尽管找我。谢谢你们!”
“好。也谢谢你,纪老师。在这件事上,我们不会客气的。”我说。
他掏出手机,发了一个写着姓名、电话和地址的短信到我的手机上,“这个在红星路开婚纱店的吕老板,好像是那个纵火犯家的什么亲戚。以前,这家婚纱店也开在警院附近的商业街上。这是那个老板的名字、电话和店的地址。是我向在警院当教官的发小问的,或许,这位亲戚知道一些什么情况?”
短信是早就编辑好的。
致谢之后,我和宿最回到车上前往短信里的地址。地址在另一个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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