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御史又都到都察院点卯,有折子的上折子,没折子的和其他散御史喝茶聊天。有御史胡闹一些的,就聊某家大员去十八窑了,某家大员在巷子内聚众赌博了,还有的大员贪污贿银了,总之,各说纷纭,扯东家卖西家,好不悠闲。
吴蝎子进来,御史们都停下嘴,各自找事做。他作为都察院的最高长官御史中丞,哪能允许别人在上衙期间无事可做?他巡视一番各个御史,咳嗽一声说道:“我说各位同僚,我们吃着公家的俸粮,拿着公家的俸银,能不能干点实事儿?有事没事想想,这个月该参奏谁了?督促各位大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那是我们的职分。我看前几日宋御史上的那个折子就挺好。奏山西学政刘敏中收受弟子贿赂,冒取乡试一名。像这种贪污枉法、亵渎公权的事情绝对不能在本朝发生!好,为了奖勉宋御史的行为,这个月奖宋御史一两纹银。银子不多,但也算是本都察院惩恶扬善的表彰。各位同僚,需再接再厉,能参奏的都要参奏,不要怕背骂名。”说完,他环视众御史,独独不见张继贤,忙问道:“张继贤御史去哪儿了?这半天还没来么?这也太松散了,衙门可是由得他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的?岂有此理!我看他连明年的俸银都不想要了。”
正发火间,张继贤捧腹进来,脸上似乎痛苦难耐,嘴里哎呀哎呀地叫着。吴蝎子见了,问道:“张御史这会儿才来?可是晚来半个时辰了?”
张继贤双手捂着肚子,弯腰说道:“吴大人,可别说了,昨日在得月楼,你掉进茅厕再没出来。剩下的饭菜全让我一个人吃了,到现在腹内还在剧痛。吴大人,可害苦我了。”
吴蝎子怕众人听见。忙使眼色说道:“张御史说什么话?我何曾去得月楼喝过酒来?”
张继贤竟也学他昨日样子放了一个响屁,说道:“难道吴大人昨日不曾这样放屁么?或者是吴大人一向放屁放多了,竟不记得了?”
吴蝎子假作不明白,正色说道:“闲话少说,张御史快回自己的位置坐好,准备今日的折子吧。皇上发话。我们这月的折子还没有上月一半多呢。众御史加把劲。努力想想怎么写折子吧。”
一御史难过说道:“每天哪有那么多折子上,想参奏也得有内容啊。昨日我在京师各大员门前,盯梢盯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生生没有逮见一个言谈举止失常的。”
另一个御史也说道:“就是啊,虽说我们都察院干的就是参奏人的活儿,可也不能硬逼人参奏啊。”
吴蝎子恼了,愤然说道:“皇上有心整治吏治,此时正是我们都察院在皇上面前显政绩的时候,哪能人浮于事,白让皇上小看了我们?说参奏就参奏。每日上的折子不能下三十折,至于折子上要参奏谁,大家各自想办法去。”
此时,张继贤也泡了一杯茶,慢慢喝着。吴蝎子走到他面前,敲敲他的桌案说道:“我说张御史。你来得别人晚。还要喝茶到中午么?”
张继贤摇手说道:“上折子那是他们要做的事情,最近几个月我另有事要做。”
吴蝎子以为他又要上秘折。忙问道:“你还有什么事要做?”
张继贤慢慢呷着茶,轻描淡写说道:“我不是还要扫茅厕么?我说吴大人,以前咱都察院每人每月扣五十文钱,说要找杂役打扫茅厕,这钱都到哪儿去了?怎么连个扫茅厕的杂役都没了呢?”
吴蝎子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好好做你的事罢。打扫茅厕是退衙后的事情,在衙内,你还是要上折子的。平常不是数你折子多,今日也有江郎才尽时候?”
张继贤呵呵笑道:“吴大人可抬举我了。说真的,我肚内可有一大堆的折子等着上,只要吴大人不扣押我的折子,继贤尽可以写三五十折来。”说着,张继贤放下茶,桌上摆好折子,研磨濡毫,立时就要写一本上惊皇上、下惊天下的豪折来。
见他动真格的,吴蝎子真怕他在背后弄鬼。于是,悄悄在旁边桌案上坐下,时不时往这里撇上一眼。张继贤刚写了一个皇字就停笔不动了,慢慢地喝着茶,埋头思索。吴蝎子等了半刻,心中恼火,不由催道:“你写完了没有?”
张继贤说道:“正要写,大人何必遮着掩着,一起来看如何?别等继贤写完了又被大人揭开偷看,很没意思。”
吴蝎子正要说,谁偷看你折子来?又想,这时和他较真也没必要,且看他奏什么来。吴蝎子果真挪过来,看张继贤在折子上奏道:“臣闻云贵总督张广泗恃功倨傲,在云贵省内欺压苗民,纵军奸淫苗家子女。臣又闻张广泗平苗跋扈,甚至抢人子女。但有伟功,岂能欺压良善?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率土之民,莫非王民!怎能由一人作恶,两省受难。臣张继贤切望皇上以天下百姓着想,撤张广泗云贵总督之职,回京待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