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放下了什么,又似乎打算负担起什么,背影有种矛盾的疲惫和释然。
“源姐姐,”龙崎忽然冷不丁地问,“健桑说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打算去自首了。”
源辉月安静地看着他,少年依旧盯着屏幕,清亮的瞳孔中倒映出了那个矛盾的影子。
注视了他一会儿,她轻声肯定,“是啊。”
储藏天堂的摄像头是个二手市场淘来的水货,拍下的视频还没头没尾,但根据中山的描述,还有残存的这一点模糊不清的画面,他们依旧能够大致还原出这位躲避了自己的罪行十年的男人死亡之前发生的事。
他应当是已经后悔了。将自己十年宝贵的光阴塞在暗无天日的集装箱里,唯一的家人只有收养的流浪猫。然而即便这十年过去,追诉期满,他依旧是个在社会上没有名字的人,不可能找到工作,更不可能有家庭。他余生的尽头,依然是那个黑漆漆的集装箱,他已经彻底被社会抛弃了。
所以在看到即将行将踏错的少年人的时候,不希望他落得和自己一样的境地,他忍不住开口规劝,却被对方反驳“你自己也是个逃犯,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这句话毫不留情刺破了他给自己构造的假象,筑了十年的虚假城堡顷刻坍塌,只余一地断壁残垣的荒芜现实。但也同时间接推动了他下定犹豫许久的决心,他决定背负起自己十年前逃避的罪孽,去警局自首。
然而就在他要朝那条改过的正路迈出第一只脚的时候,他被那位害怕被牵连的少年打晕,然后被自己昔日的同伴杀死了。
他不算向阳的花卉,但也终究死在了黎明之前。
白鸟和高木讨论完了,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对了,龙崎君。”
看到少年怔然的表情,没注意到他们这边谈话的青年刑警一愣,“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
龙崎摇了摇头,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这里还有一张照片,你能帮忙辨认一下吗?”
白鸟和他不算太熟,以为是他的私事,遂没有多问。他弯下腰继续操作起电脑,将视频暂时缩小化,然后调出一张图片。那是张监控截图,正好定格下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少年走进便利店的画面。
“事实上,除了你刚刚提供的这个线索,关于案发当天夜里出现在现场的那个少年我们已经有怀疑的人选了。我们询问了旁边的居民,他们提到的确有一个高中生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附近。就是这个人,龙崎君你之前也住在那里吧,能不能帮忙看看你认不认识?”
“白鸟警官,你们在找这个人?”冲田疑惑地问。
“对,他有可能目击到了梨本桑的死亡现场,所以我们想找到他调查取证。”
中山自己自作自受,弄了一堆冤假错案,调查这起案件的警察反而要尽职守则,帮他查明真相。可见这个世界上有原则的人的确是比骗子人渣要活得累得多。
几人再次将注意力转向电脑,监控的视角在斜上方,虽然画面高糊,但至少比储藏天堂那个视频要好得多,依稀能够看清对方的侧脸。他的脸庞很稚嫩,的确是应该还在念高中的年纪,监控左上角的时间显示当天是个工作日,应该待在学校里头的人却还在外头闲逛,难怪周围的人会记得他。
视线一转过去,龙崎还没来得及开口,趴在他背后的冲田已经下意识喊了出来,“诶?这家伙不是成川吗?”
白鸟:“你认识?”
冲田往电脑上又凑了凑,似乎认真辨认了一番,这才懵逼地点了点头解释情况,“他是我们隔壁班的,因为跟我差不多,我以前特意注意了一下他。后来我不是误入歧途了吗,回学校之后才发现他也好久没去上学,好像失踪两个月了。”
说到这里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难道他也跟哪个杀人犯跑了?”
白鸟和高木:“……”
他一开口就是一番引人误解的说辞,让两个敏感的刑警瞬间思维发散了一下,很想问问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源辉月,高木干咳了一声,忍住了脑海中冒出的问题,努力让自己专注面前的案子,“冲田君,你说这位成川君和你情况相似是指?”
“哦,他是学校田径社的成员,也是被看好的下一届种子选手,有望冲击全国大赛的。但是和我那边的剑道社一样,田径社也因为有人嗑药被学校废社了。”冲田冈抓了抓头发说,“所以我才说他和我差不多,他家里好像也不太把他当回事,之前西条桑找到我的时候,我本来还准备问问他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白鸟抓住重点,“所以现在没人能够联系到他?”
“应该是吧。”冲田冈点完头,又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那家伙性格温吞吞的,傻不拉几的跟不会咬人的兔子似的,怎么会主动去打人呢?而且他为什么怕报警啊,难道他也犯事了?”
高木和白鸟:“……”
两位警官的表情看起来已经憋不住了,十分想要深究一下那个“也”字后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