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妃身边的大宫女叫绿罗,是个十分能干的姑娘。她生的倒不是多出众,圆脸儿,皮肤白净,头发全挽在脑后,露出的额头本该饱满平滑,但实际却不是,绿罗的额头上有几点坑洼,看得出是受过伤留下的疤痕。
绿罗被打量习惯了,笑着说:“以前磕伤留了点疤,让贵妃娘娘见笑了。”
顾昕倒没有嘲笑的意思。在宫里脸面很重要的,不但嫔妃如此,宫人太监也是如此。绿罗脸上有疤还能稳坐陈妃宫中的头把交椅,可见她在相貌之外的地方一定有过人之处。
确实如此,陈妃来会宁宫拜会过,生辰宴也见过,是个不爱说话,或者说是不怎么会说话的人,但绿罗的态度就令人如沐春风,既不过分谄媚,又不让人觉得冷淡。就从宫门口到正殿,然后坐下用了半杯茶的功夫,顾昕竟然不觉得和这个绿罗是头回见面,倒象是已经见了不少面,有种熟人的感觉了。
用了半盏茶,顾昕就见着陈妃了。
陈妃说是病,但并不是什么大病,用她的话说,就是春天易发咳疾,不敢乱吃东西,也不敢出屋子,每天一碗药,喝不喝都行。
陈妃还穿着春装,一件浅豆绿色的宫装,外头甚至还搭了一件鹤氅,顾昕从外头进来,感觉前胸后背都微微沁汗了,一看陈妃这穿着,感觉好象又回到了两个月前一样。
也真难为她不觉得热。
陈妃自己低头看了看一身儿打扮,解释说:“贵妃别见怪,我这身子不争气,就算是夏天里头也要穿三重。”
顾昕到了夏天,真恨不得自己是个男子,而且是顾家那些做粗活儿的男子,比如马夫、帮厨打杂那样的,他们夏天做活的时候,穿着短汗衫、裤子也都是散着裤腿的,一边就从井里打水灌下肚,一边拿着大蒲扇呼拉呼拉的扇风。
她就不能这么穿。
但即使要衣衫整齐,也不可能穿三重!
陈妃笑容有点发苦:“其实我小时候身子还好,一直到进宫前,我夏天还能捧着西瓜吃大半个呢。但进宫后,大约是忽然换了地方,就大病了两场,后来身子就越来越不好了。您瞧,我现在不能受一点儿风,即使夏天,人家都睡凉席、竹枕的时候,我也是铺被着褥,但凡着一点凉,浑身酸疼都难下床呢。”
顾昕对她这身子也难免有几分同情。
人嘛,这辈子什么最紧要?可能有人说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之类的,可那些毕竟是身外之物,身子不好,比如象陈妃这样的,就算有荣华富贵,她享得了吗?哪儿都不能去,东西不敢吃,衣服也不能随意穿,时时受病痛折磨,这活着的趣味岂不是大减?
“宫里太医这么多,应该是天底下最好的一批都在这里了,好好治一治,去了病根才好啊,你现在才二十来岁,往后还有几十年呢。”
现在还年轻都这么难熬日子,那以后倘若上了点年纪,岂不更难熬?那真是缠绵病榻,日子过的毫无意趣了。
“太医也没少看,药也没少吃,只说慢慢调养。”陈妃一脸看开了的淡然:“只是还劳烦娘娘特意来看,我没什么大碍。以后日子久了,娘娘就知道了,我一年到头不少病,娘娘不必每次生病都来瞧我。”
顾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