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
“老师不是傻子,”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在一旁的石上坐下,“实话实说,我一开始是有些失望,可最后看到你和其他学生中考顺顺利利没出事,悬着的心又放下来了,就是昨晚,还是睡不着,怕你以后……”
一滴水渍砸到地面,江老师连忙抬头,少年哽咽道:“对不起,江老师,您不用原谅我,对不起……”
几个经过的路人奇怪地看过来。
江老师起身,从口袋里扒拉好一会儿才扒出纸巾,递过去,低声呵斥:“赶紧擦擦,哭成这样像是什么样子……”
余嘉文整张脸都湿了,低头随意擦了下,还要再说些什么,话就被打断了。
“余嘉文,你今天来了,我高兴得很,起码让我这些天不用再为你的事儿失眠,我盼着你来,不单是为了这声道歉,”男人板着脸指指他胸口的位置,“我是怕你这儿,以后都蒙着一层东西,更怕你以后走了岔路……”
少年满脸的泪,他生平第一次在人前这样哭,哭得身子都止不住开始抖。
半晌后,哭够了,发红的双眼微微抬起,看向眼前的人。
这个人没教过他一天的课,整天爱跟学生开玩笑,据说从没跟人红过脸。余嘉文第一次见他发脾气,是那次母亲摊位上的事闹到派出所,江老师领着学生过去……后来在廊道听那学生耀武扬威地说不过转个学校继续玩,当即将那学生叫到办公室训斥,对方面上服软,转头出去又笑着跟人说:“肯定是我爸妈送礼没送到位,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天,有人说江老师被气得掉了眼泪,没人信。
余嘉文用力擦脸,抬眼时,再次看到对方发脾气的样子,狠狠瞪着眼睛,眉头拧起,温和的神色完全消散,拽起他的胳膊厉声道:“终于哭完了?哭完了就跟我跑一圈,从这里跑到外面公园的那条小路上,你要是跑不过我,别想我饶了你,算计到老师头上,还真以为我不找你算账?”
余嘉文哭得头晕脑胀,哽咽道:“您现在就跟我算账吧。”
江老师用力推他一把:“跑完再说!”
热浪一股股扑来,寸头的中年男人和穿着校服的高个子少年顶着太阳跑起来,从小区跑到外面的人行道上,又跑到人影寥寥的公园里,浑身汗水淋漓,衣服都湿透了。
弯曲的小道上,余嘉文蹲在地上大口喘气,喘着喘着,就干呕起来。
不远处的中年男人回头看他:“前面冲那么快有什么用?不会保持体力,就知道莽!再跑一会儿,我看你就得中暑了!”
余嘉文没说话,干呕了半晌,慢慢缓过气后,起身过去。
江老师还在发脾气:“幸亏我不是老邓,真当你老师,又不知道得怎么操心!”
余嘉文没说话,半晌后小声问:“我是你的学生吗?”
江老师定住:“……”
余嘉文继续问:“我是你的学生吗?”
炽热的天,余嘉文抬起的眼睫被汗水打湿,但下一秒,还是看到了男人掉下的眼泪。
少年滞住。
江老师脸上的怒气还在,他说:“是,上了这一节课,你当然是我的学生。”
林荫小道上,少年抖着手,把脸上的泪痕全部抹干净。
“别人的信任和感情都是很珍贵的,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余嘉文,你要在人群里跟着大家一起跑,而不是独个儿逆着人群摸黑乱走,”男人屈身与他平视,那一刻无比伤心地说,“以后,再不能这样了。”
……
中考成绩出来前,黎多阳都没再见过余嘉文,他听陈伦说,余嘉文回了一趟老家,要静心读一阵子书。
成雅园,西间热闹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