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晚七点,大街小巷华灯初上。
一只脚迈进秋天的北京,不再饱受高温的困扰。黎初月出门前,也给自己加了件薄外套。
天气凉爽舒适的时候,人的心情也会莫名地好。黎初月今天也是格外地坦然。
她好像已经跟自己这段时间的不安和犹豫,慢慢和解了。
黎初月和薄骁闻约在了她兼职弹钢琴的那家西餐厅。一进门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等了她许久。
无论在什么时候,薄骁闻永远都是那样英俊光鲜,身上一尘不染。
此刻他就那么随意地坐在那里,桌上摆着一杯白水,就像是一幅精心构图的电影画面。
黎初月缓缓走了过去,轻轻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眸光相对,似乎是有千言万语,但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片刻,还是薄骁闻率先打破了沉默:“月儿,对不起。”
“为什么要这样说?”黎初月浅浅一笑。
薄骁闻轻叹口气:“我很抱歉,我家人的一些做法或许会伤害到你,我之前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黎初月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抬起手召唤了服务员点菜。
她看着薄骁闻,唇角一弯:“你想吃什么,今天我来请你。千万不要跟我抢单,我只是把在这工作的工资兑换了餐券,不花掉不行。”
看着黎初月好似云淡风轻的态度,薄骁闻反而心里更加难受,他摇摇头:“我现在不饿。”
“那就我来点了啊,我点什么、你就吃什么吧。”黎初月笑着说。
她简单看了一下菜单,最后点了一份并不算便宜的双人套餐,包含几道传统的俄式菜肴。
餐前面包是切片大列巴,汤品是传统的红菜汤。主菜有炭烤肋排配马哈鱼、还有经典的罐焖牛肉。另外还佐以几道俄式小菜。
今晚店里人不算太多,菜上得很快。
黎初月似乎胃口很好的样子,她左右手分别拿起叉、刀,朝薄骁闻甜甜一笑:“我有点饿了,我先开动啦。”
薄骁闻点点头,但他实在吃不下,只是勉强喝了几口酸酸的热汤。
菜被一道一道端上桌。黎初月吃得心满意足,最后用纸巾轻轻压了压唇角。
薄骁闻看着她,眼里尽是爱意的笑笑:“吃饱了,月儿?”
“嗯,也不算是太饱。”黎初月放下纸巾,话锋一转,“吃得太饱也不好。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人呢,其实也是这样。”
“骁闻,我们俩分开吧,走到这里,我觉得刚刚好。”她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薄骁闻怔住,只听黎初月继续轻柔道来。
“骁闻,如果我们现在就分开,这样以后我再想起你时,起码记忆里都是甜的,你说对吗?”
“这就是你昨晚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么?”薄骁闻低声开口。
“嗯。”
黎初月笑笑:“昨天薄奶奶找到我的时候,起初我也很难接受,但仔细想一想,老人家说得没有错。”
顿了片刻,她接着道:“我其实也很怕,我怕我们未来的感情,会因为门第的差距、世俗的眼光、家人的反对,而变得狗血、变得不纯粹、也变得不平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宁愿就停在这里。”她说。
黎初月从小就没有父亲,换言之,她其实是个私生女、野孩子。
她从小目睹了母亲的种种艰辛,所以在她潜意识里最害怕的、最恐惧的,就是重蹈母亲的覆辙。
想着这些,黎初月忽然释然,现在和他分开,或许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她抬起头笑笑,脸上没什么情绪:“所以骁闻,我们俩就先到这吧。”
黎初月的这一番话,让两人瞬间都沉默了下来。
薄骁闻其实有想过,他和她以后的情路会充满不确定性,但他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冷静地就在这里喊了停。
“月儿,这是你心里真实的想法吗?”
黎初月抿唇笑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只是轻声说:“你不是刚好年底就要去欧洲研修了吗,趁这段时间,我们可以试着去放下彼此。”
薄骁闻很想立刻跟她解释,但他发现,他或许做不到,他不能空口许给她未知的承诺。
昨天薄老太太的那句“如果你都不能给她未来,为什么要占有她最美好的花期”,一直萦绕在他的脑中。
此刻薄骁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追随本心地开口:“月儿,我喜欢你。”
印象中,“喜欢”和“爱”这样的字眼,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
薄骁闻继续认真地说:“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记得,我喜欢你。”
黎初月笑笑,亦是热烈地回应道:“我也是。”两个人似乎是达成共识一般地结束了话题,默契得心照不宣。
“喜欢你”这三个字,在绝大多数恋人之间,都会用作交往前的告白。
而对于薄骁闻和黎初月来说,这三个字,却成了他们分手时的话别。
餐毕,两人并排走出了餐厅。这种感觉,就好比狂风暴雨明明还没有下,但潮水却已经满溢。
薄骁闻不远不近地站在黎初月的身边,突然开口:“月儿,我可以再抱你一下吗?”
黎初月大大方方地站定,弯起笑眼:“当然。”
得到应允后,薄骁闻忽然不再绅士,他有些用力地将女孩揽进怀中,强势得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们已经做过了那种最亲密的事,他已经熟悉了她的身体,但此刻,他却觉得怀中的她竟有些陌生。
两人就这样在夜风中拥抱了良久,薄骁闻才舍得慢慢松开黎初月。
他像平时一样,柔声说:“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了。”黎初月摇摇头,若无其事地笑笑,“我总是要开始习惯,没有你的日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