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孟桑的答复,昭宁长公主倒也没觉得失落,好奇道:“难不成当真是应了阿娘所言,桑桑是还想再玩乐几年?”
谢青章握着筷子的手,渐渐抓紧,说不清楚此时心中是何情绪,静静听着她们说话。
昭宁长公主的语气放温和许多,显然是在照顾孟桑的情绪:“还是,你想等到有卿娘他们的确凿消息,再考虑婚嫁之事?”
孟桑愣了一下,无奈一笑:“确实也与耶娘生死未知有关。”
闻言,昭宁长公主与谢青章等人的眼中浮现心疼之色,似是要开口说些什么。
没等他们开口安慰,孟桑抿了下唇,似是有些紧张,但还是坚定地开口:“再者,我如今已有心悦之人,便不会再想其他郎君。”
这话如同一块巨石,砸了皇太后三人一个措手不及。
顿时,谢青章的心跳变快许多,无端有些口干舌燥,特别想问上一句“此人是谁”。然而碍于两位长辈在场,他只能硬生生按捺下来,死死抓着筷子。
皇太后和昭宁长公主对视一眼,面上不约而同浮现出浓浓的好奇。
皇太后双眼亮了:“快说说,是哪家的青年才俊?”
熟悉孟桑平日各种交际往来的昭宁长公主,则有些担忧:“该不会是国子监哪位监生吧?”
“嗯……倒确实有许多监生,与你年岁相符,且自身才学也很不错。待到来年或者后年,考个功名回来,便再合适不过了。”
孟桑连忙摇头,笑道:“不不不,不是监生!”
那些监生在她眼中,跟没长大的高中生一般,哪里会有什么旖旎心思呢?
顶着昭宁长公主和皇太后越发好奇的目光,孟桑的视线在桌案上轻飘飘扫了一圈,不易察觉地在对面郎君紧紧抓着筷子的手上停了一瞬,立马又挪开。
孟桑忍不住弯起唇角:“是一位相熟之人。只不过眼下还未表露心迹,不好与您二位说。”
此言一出,昭宁长公主与皇太后同时发出惋惜的叹气声。前者暗暗琢磨起孟桑究竟可能喜欢谁,而后者仍然有些不甘心,正明里暗里地追问孟桑。
而被这二人下意识忽视的谢青章,心中更忐忑了,飞快回忆起会与孟桑相熟的适龄郎君。
桑娘平日要么待在食堂,要么就在昭宁长公主府或是平康坊的宋七娘那儿。
既然不是监生,食堂里也没有适龄之人,且依着桑娘的脾性,肯定也瞧不上那些自诩风流的嫖客,那便只剩下昭宁长公主府了。
如果是府内,又与桑娘经常接触……
谢青章不由自主地抬眸,望向正与皇太后说笑的孟桑。
对方似是察觉到什么,偏头与他对视,露出一个浅笑,旋即又重新看向皇太后。
谢青章有些脸热,心跳越来越快,忍不住取过杯子饮上一大口橙汁来解热。
一旁,昭宁长公主不经意望过来,惊呼:“浑小子,你脸怎么这般红?”
谢青章举着杯子的手一僵。
对面的孟桑不禁莞尔,笑意越发浓了。
坐在他右手边的皇太后微微眯眼,扫了一眼孟桑面上愈加灿烂的笑颜,若有所思。
唯有昭宁长公主仍在惊奇:“章儿,你不会是感染了风寒罢!”
谢青章强忍着不去看孟桑,压低声音:“阿娘,我无事!”
“什么无事,看着红得更厉害了,你快让为娘瞧瞧!”
“阿娘,我真的无事……”谢青章的嗓音里充满了无奈。
昭宁长公主犹疑地坐回原处,看着谢青章泛着红意的俊脸,暗暗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待到用完吃食,看着谢青章十分自觉地带孟桑去庖屋,昭宁长公主打量一番自家浑小子的背影,忽然睁大了一双凤眸,眼中满是惊恐。
不会吧!
刚刚相认时,皇太后特意提到过想吃冷吃兔。故而孟桑去庖屋瞧见有数只活兔子之后,便拿定主意,想着在离宫之前做好冷吃兔再走。
眼下是冬日,野兔子着实有些难抓。既然此次遇上了,孟桑自然是不忍心放它们一马的。
毕竟兔兔这么可爱,就应该煎炒烹炸烤一整套安排上!
嗐,其实她与昭宁长公主也曾计划过,要推出冷吃兔这一吃食。奈何长安没有圈养兔子的庄子,她们想长久推出冷吃兔,就得自个儿筹备大量养殖兔子的事,短期内是没法大量供应了。
孟桑叹气,旋即嫣然一笑。
罢了,不想那么远,先做好眼前事。
做完一大锅冷吃兔,皇太后给自己和圣人留了一份,又让孟桑和昭宁长公主各自带一份走,方才依依不舍地放孟桑离开。
分离之前,皇太后拉过孟桑的手,难过道:“日后记得常来宫中看我。”
孟桑也有些不舍,笑道:“嗯,逮着机会就来给您做好吃的!”
“我也教会姨母府上厨娘许多菜式,若您平日想用些美食,也能从姨母那儿借厨子。”
一想到日后吃不完的可口吃食,皇太后顿时不觉得难过了,眉开眼笑地约好下回进宫的时日,美滋滋地送孟桑离去。
出宫之时,孟桑是与昭宁长公主母子一道离开的。
因着驸马谢琼还被圣人留在宫中议事,故而出宫门后,谢青章陪着自家阿娘回府,而孟桑由杜昉亲自送回国子监。
孟桑坐上马车之后,心中还有些疑惑。
嗯?为何姨母方才用那般……复杂的眼神看她?
一直等回到国子监,孟桑都没琢磨明白其中究竟,只能将疑惑压在心底。
她谢过杜昉相送,背着木箱从后门进了国子监,一路往食堂而去。
看着天色,一众监生应当快要用完暮食。然而甫一靠近食堂所在小院,孟桑依旧能听见从内里传来的热闹动静。
听着这喧哗声,孟桑一整天都觉得有些漂浮的步伐,终于落到了实处,由衷生出一种回到自己地盘的踏实感。
正欲往里走,孟桑便瞧见了略隐蔽的拐角处,算学监生孙贡正攒着几张纸条,在念叨着些什么。
孟桑定睛细看,觉得那些纸条像是百味食肆发出去的餐券,不由心中一动。
她缓步靠近,提早出声:“孙监生怎么不进去?”
孙贡一惊,倏地扭过头来,瞧见是孟桑后松了一口气:“是孟师傅啊……”
自百味食肆开张至今,国子监一共办了三回旬考、一回月考,监内每一回旬考都会给名次优异者发放餐券。而孙贡是算学里成绩最好的监生,像是月初的月考宴席,便有他的位置。
孟桑笑了,视线点了一下他手中的三张餐券:“看来孙监生这一回依旧考了算学旬考的榜首。不过,得了这么多餐券,为何孙监生不去用呢?”
孙贡犹豫几瞬,随后试探地问:“孟师傅,不知这餐券可否转让给他人?”
闻言,孟桑怔住:“转让餐券?”
孙贡点头,略有些窘迫,但还是坦荡道:“倒也不怕孟师傅笑话,其实是有偿转让给他人。”
“我家境一般,在国子监中读书,虽然免去食宿费和少数笔墨费,但还是耗费了家中不少银钱。”
“虽说监内会因为岁考的名次来发放助学银子,但银钱总归是越多越好的。我就想着,是否能将依着比餐券略小一些的数额,卖给监内家境富裕的监生,赚些银钱回去,补贴家用。”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也就是想一想,毕竟像是田监生他们,哪里就缺了这十几、几十文钱呢。”
孟桑沉吟片刻,最终道:“原本监内发给监生餐券后,会来百味食肆登记相应监生的姓名,以防有人拾到之后冒用。若是你真想转让,且旁人肯收,过来与我说一声便是。”
孙贡眼前一亮,连忙点头:“嗯!”
看着少年郎离去的背影,孟桑若有所思地偏了下头。
其实,若是条件允许,百味食肆是可以开放勤工助学岗位的……
怕就怕这样会影响他们课业和考试,届时得不偿失,不仅惹得监生家里人埋怨,而且还落了把柄到那些朝臣手中,让他们更有理由来驳斥承包制。
让她再想想,或者与修远、沈祭酒商量一番,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法子。
当夜,昭宁长公主夫妇所住的院落中。
已到了就寝的时辰,屋内四处烛火都已熄灭,唯余最边上一盏幽幽烛火。
床榻之上,昭宁长公主被谢琼搂着,一并躺在暖乎乎的锦被里,欲要入眠。
然而憋了一下午心事的昭宁长公主,没有任何想合上双眼的意思。她窝在自家夫君温暖的怀抱中,心里头琢磨着事儿,时不时转换着姿势。
一下……
两下……
终于,被波及许久的谢琼忍不住叹气:“夫人,你今日怎么了?从宫中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劲。”
昭宁长公主先是一愣,随后拽着谢琼坐起身,神色严肃道:“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你别告诉其他人,也莫要惊慌害怕。”
听着她郑重其事的口吻,谢琼不免正色道:“夫人请讲,为夫一定守口如瓶。”
昭宁长公主点头,凑近些许,压低了声音。
“我发现,浑小子在觊觎桑桑!”
闻言,谢琼虽有些惊讶,但还在感慨他家夫人比之他俩年少时总算开窍一些。
遥想当年,他顶着先帝和当今圣人双重压力,还要使尽浑身解数,去追尚未春心萌动的夫人……唉,那一次次的挫败,真真是不堪回首啊!
谢琼正感慨着,忽然听见自家夫人信誓旦旦的下一句。
“而桑桑的心另有所属!”
早就看明白谢青章与孟桑两人心意的谢琼:“……”
他满心疑问:“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