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与谢青章在家中小住半月,不仅将繁华热闹的扬州府玩了个遍,还与孟知味夫妇一道去城外爬山、捉鱼、玩水。
等日子差不多了,二人辞别孟知味夫妇,收拾好行囊,带着杜昉、女护卫白九以及数名留守城内的护卫一起,启程朝着江南道而去。他们准备现在苏杭二地玩上几日,随后再一路向东去海边。
……
人间苏杭,当真是不负虚名。
眼下正值夏日,西湖荷花开得正盛。一眼望去,百亩碧绿荷叶之中,半遮半掩着一株又一株或是桃红艳丽,或是粉白娇嫩的荷花,见之令人心神舒畅。
岸边柳树下,孟桑与谢青章等人人手抓着一只陶碗,一边喝着沁凉的杨梅饮子,欣赏眼前秀丽美景,一边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孟桑仰头,将手中的杨梅饮子一口气喝完,接着把碗递给几步之外卖饮子的小贩,笑道:“再来一碗!”
“好嘞!”小贩面上带笑,热情地接过碗和银钱,利落地给碗中补上杨梅饮子。
孟桑端着装满饮子的陶碗,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又回来了,笑吟吟地问:“我觉得他家的饮子清甜不腻口,十分解热。夫君,你要不要再来一碗?”
“好。”谢青章眉眼柔和,应她所言又去买了一碗。
解了渴,众人继续沿着湖岸闲逛。
虽然今日头顶上云层厚些,勉强遮住一点毒辣的日光,但在外头走着,难免还是觉得晒人。
孟桑与采莲少女买莲蓬时,顺带着要来一些新鲜的荷叶,分与众人立在头顶来遮阳。
其实,得到了夏末初秋,采莲人才会大范围采摘完全成熟的莲蓬。现下摘来的莲蓬,个头小一些,但胜在鲜嫩可口,买回来后直接挖出里头颗粒饱满的莲子,塞一个到口中,尝着鲜甜,汁水四溢。
买回来的莲蓬数目不少,其中一些直接被众人剥开吃了,余下的都被孟桑交到白九怀里,想着回去煲羹汤或者粥点喝。
孟桑与谢青章并肩走在最前头,一株莲蓬在他们二人手中交换来、交换去,轮流剥开喂给对方品尝。
跟在他们身后的杜昉等人,一抬头就能瞧见自家主子的恩爱模样,纷纷唇边含笑,不约而同地挪开视线,在赏景的同时,随时警惕是否有心存歹意之人。
众人将西湖一带几乎走遍,甚至还雇了几只小船,在湖中晃晃悠悠转了一圈,亲手摘了些碧绿荷叶,最后才意犹未尽地回到暂居的民宅。
回去之后,孟桑带着白九,马不停蹄地钻进庖厨,开始着手烹制惦记一整日的美食——叫花鸡。
辅料是孟桑从京中和老家带出来的,各式各样都不缺;荷叶是今日刚在外头买的,也还鲜嫩着;而这道吃食的主角——鸡,在孟桑的念头冒出来,刚跟谢青章提了一嘴时,杜昉就已经机灵地问过所需食材,赶忙让手底下的人去买回宅中了。
腌制鸡肉时,孟桑也没干等着,腾出手来揉面。毕竟叫花鸡须得在火炕里烘烤够时辰,否则吃着半生不熟,反倒不美。孟桑就想着,不若冷淘与叫花鸡交换着来做,前者废的工夫少些,也好让谢青章他们先垫一垫腹。
冷淘是长安城中夏日最为常见的面食做法,上至皇城内的圣人,下至平民百姓,各有各的吃法。孟桑没怎么纠结,心思一转,便定下做本朝最经典的——槐叶冷淘。
光是听名字,仿佛就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凉气。这道吃食做起来不难,和后世五花八门的染色面做法很是相似。以新鲜槐叶捣碾出的汁水来和面,醒好之后,擀平、切条,下锅煮熟,再置入干净井水中过凉,最后倒入放有底料的碗中,即可开吃。
虽然是手切的面条,但每一根的宽度都十分相近,几乎瞧不出太大差别。它们煮熟之后,如诗圣的那句“碧鲜俱照箸”一般,呈现淡淡绿色,乖巧地浸在小半碗的汤汁中,瞧着讨人喜欢。
谢青章手里的冷淘带汤。这底汤是孟桑亲自调的,里头没添太多酱料,汤汁清透,带着些许酸甜滋味。配上隐隐带着清香的面条,不仅吃着解暑,并且也很开胃。喝一口汤下肚,连带着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而孟桑自个儿的冷淘面,则更偏向于干拌。拌匀之后,特制的褐色酱汁挂上淡绿色的宽面上,嗦一口到口中,风味亦很不错。
等到吃完了面,再乘会儿凉,火炕里的叫花鸡也差不多好了。
孟桑刚准备起身,旁边的杜昉和白九唰地上前一步。
杜昉眼睛发亮:“娘子可是要去取叫花鸡?不若婢子代劳,免得脏了娘子和郎君的手。”
这回出来游历玩耍,带的人手有限,其中多是如杜昉这般武艺高强,主要为了保护孟桑与谢青章的安危。虽然孟桑有心让所有人都用上美味吃食,但到底精力有限。因而,她索性每回多做两三份,多出来的部分就给众人分了,权当尝个味道。
次数多了,以杜昉为首的这些护卫越发惦记孟桑做的吃食,每回都冲在最前头,恨不得早一些尝到,多吃一两口。
瞧见杜昉和白九这般积极的模样,孟桑稳稳当当坐回去,笑道:“成吧,就交给你们去取好了。我与郎君合用一只,剩下来的,你们私下自个儿分。”
“哎!”杜昉二人应了一声,快步往火炕走去。
荷叶外头裹着的湿泥,乃是以酒和泥土和成,眼下已经被完全烘干。用刀将外层的干泥敲落,便露出里头一层层的荷叶来。
掀开三层荷叶的过程,就好似是在打开一只套一只的宝箱,等到最后一层荷叶掀开,便露出里头金黄色、依稀冒着热气的叫花鸡。
整只鸡的外皮呈现金黄色,里外透着一股湿气,鸡肉的鲜香与荷叶的淡淡清香融在一处,灵活地钻进在场诸人的口鼻之间,诱得人食指大动。
孟桑看着这只鸡身上一两处红褐色烤痕,倏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虽然两三年没做这吃食,但手艺还在,没让它被烤得太焦,品相还算不错。”
说着,孟桑一边呼着气,一边飞快扯下一左一右两只鸡大腿,将其中一只递给谢青章:“快接过去,油快滴下来了!”
两人用完冷淘之后,刚洗完手没多久。谢青章看着送到跟前的大鸡腿,没有半分迟疑地直接用手接过来,并扯来一只空碗在底下接油,然后低头咬了一口。
因着叫花鸡外头的泥层裹得厚实均匀,所以鸡肉的水分几乎都被锁在了里头。
鸡皮又嫩又软,用牙齿撕扯时能感受到一丝韧劲。里头的鸡肉肥美多汁,肉质紧实,吃着一点也不觉得柴。
除此之外,新鲜的荷叶经过烘烤,那股子清新绵长的香味充分渗入鸡肉之中。荷叶的香味并不算太明显,淡淡的,与鸡肉的鲜香相互纠缠,反而使得香味层次更丰富。
孟桑囫囵吃完自己手上的,瞥了一眼谢青章,突然笑了。
谢青章似有所觉,抬眸瞧见对方眉眼间漾出的笑意。他本以为孟桑是想如平时那般询问吃食做得好不好吃,但一细看孟桑的视线落点,忽而咂摸出几分不对。
他不解:“怎么盯着我的手瞧?”
孟桑嘿嘿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来,揶揄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起刚与你相识时,你用吃食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