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对于生产的疼痛有过心理预期,晓得这一关不好闯。可事到临头,真的开始发作了,她方知生产有多疼。
太疼了。
实在是太疼了。
仿佛整个人都被拆开再重组,一寸寸裂开,又或者是被车辇来回碾过好几遍。
孟桑从脖子到脸部都涨得通红,眼泪也被激出,无知觉地顺着眼角往下流,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麻木地不断吸气、呼气、用力。
阿章……
夫君……
屋内的人痛苦不堪,屋外众人也不好受,面上写满了紧张与担忧。
生产是一道难关,放在当下,称之为鬼门关都不为过。
裴卿卿与昭宁长公主早就进屋内陪着,而孟知味坐在屋外,看似淡定,实则整个人僵住,惯常用来拿厨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长乐坊就在皇城脚下,片刻后,宫内的皇太后率先赶到。过不多久,谢青章也从衙门疾驰回来,一路飞奔到院中。
看见粗粗喘气的谢青章,听着屋内断断续续传出的痛呼声,皇太后眼眶都泛红。
老人家一拍桌子,厉声问:“章儿,你媳妇儿正在里头受罪,我让你进去陪着,你去不去?”
此言一出,孟知味分了些注意力给谢青章,目光锐利,而周遭人面面相觑。
都说产房污浊,郎君不好进啊……
“去!”谢青章死死盯着屋门,还有一盆盆送出来的触目惊心的血水,没有任何迟疑地点头。
皇太后呼出一口浊气,快声吩咐杜昉:“去!先给你家主子换身干净衣裳,再让他进去。”
谢青章动作极快,从他离开换衣衫,到回到此处,前后不超过一盏茶工夫。他洗手、洁面,随后顶着明里暗里数道不赞同的视线,径直进屋。
屋内,裴卿卿与昭宁长公主一左一右陪在榻前,婢子们和请来的几位稳婆各自忙碌。
看见谢青章进屋,稳婆大惊:“郎君怎好进来,这不吉利……”
话音未落,裴卿卿冷声呵斥:“进就进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昭宁长公主也没有多言,让出位置:“浑小子,你过来,我出去。”
见主家个个如此,稳婆就是有千百个意见,也不敢多言。
躺在床上的孟桑刚挨过一波剧痛,正喘着气,就感受到自己的右手被熟悉的手掌覆上。
无须多言,孟桑知道是谁来了。
她眼中涌出泪花,委屈道:“阿章,好痛……”
谢青章见她狼狈又虚弱的模样,眼中的心疼浓得快要溢出来:“桑桑不怕,我在这儿。”
“不生了,生完之后再也不生了。”
孟桑虚弱一笑,刚想说些什么,旋即就感受到又一波剧痛袭来,于是疼得再也说不出话。
双胎怀着不容易,等到生产时,也熬了许久。
一直等到日头西移,第一个胎儿才将将出来。
“是位小郎君!”
稳婆将孩子稍微拾掇一番,用提早备下的襁褓包好,哄着小郎君止住哭声,接着就想把孩子递给谢青章。
然而对方根本顾不上这边,心里眼里都是满头大汗的孟桑。
再想往裴卿卿那儿送时,却见裴卿卿也是不在意的模样,一心只盯着女儿,顾不上外孙。
稳婆一哽,实在没法子,只好顺势将孩子抱着,出屋递给其他人。
刚出屋门,皇太后和昭宁长公主等人纷纷迎上来。
皇太后神色紧张:“桑桑如何了?”
稳婆连忙答复,接着将怀中幼儿往上抱了抱,欲要递过去。
皇太后看了一眼,点头夸了一句“瞧着虎头虎脑的,是个精神的郎君”,随后继续紧紧盯着屋门。
昭宁长公主摆手,没什么兴致,心里一边为孟桑祈祷平安,一边暗戳戳地反复念叨“孙女孙女,来个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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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这两位,其他人还是很热情的。
当初昭宁长公主生谢青章时,生得很快,事后也有一众婢子们悉心照料,故而谢君回不怎么会抱孩子。叶简与他的情况也差不多,只负责逗孩子,不负责抱孩子,一切都有婢子、仆妇照料。
唯有孟知味,凭借着多年前带孟桑的经验,十分熟练地将外孙抱到怀中,一边轻轻哄着,一边望向屋内,眼底藏着对女儿的担心。
其他人则围在四周,兴致勃勃地看着孩子。
对着这只极为活泼的“红猴子”,张氏笑了:“模样俊俏,嘴巴像桑桑。”
叶简心痛:“哎呀,怎么像修远多一点呢?”
谢君回但笑不语,看自家孙子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而叶柏踮起脚尖看了许久,忽而耷拉下肩膀,疑惑地望向众人:“这就是我的外甥吗?可是他长得不像阿姐,也不像姐夫。他……他……”
叶小郎君纠结地皱眉,犹豫许久,还是说道:“他有些不好看唉。”
张氏笑了,温柔将自家儿子搂住:“阿柏刚出生时,也是这般的。等过几日,就会变得白白胖胖的。”
叶柏半信半疑地又看了一眼,没说话,显然不怎么相信。
他们没说几句,屋内又响起一声惊呼,伴有婴儿的啼哭声:“生了,生了!是位小女郎!”
话刚传出来,昭宁长公主先是一惊,随后唰地站起身,眉开眼笑:“阿娘你听到没?女郎!小女郎!”
“哎呦呦,我的乖孙女哦……”
皇太后也笑,乐得挤出数道皱纹:“桑桑和章儿是有福气的!龙凤胎,儿女双全,一回就完事!”
“快快快,派人回宫中给圣人报喜!”
其余人心中的大石也稳稳落定,脸上的紧张担忧被喜悦覆盖,说话语气也轻松许多。
尤其是看到裴卿卿抱着另一只襁褓出来,众人就越发热情,纷纷挤上前。
屋内,一片
狼藉。
谢青章细细帮孟桑理着被汗浸湿的青丝,一向从容不迫的他,此刻不免也有些失了稳重。
“桑桑,辛苦了。”
孟桑缓了缓神,虚弱地瞪他:“不着调的阿耶,别以为我疼着就不知道,你都没看孩子。你啊,该不会现在还不知道儿子、女儿长什么模样吧?”
谢青章颇为窘迫地抿唇:“心里惦记着你,便顾不上另一边。”
说到这儿,他正色道:“桑桑,我方才说的是真心话,不是随口哄人的。”
“日后再也不生孩子,不让你遭罪了。”
孟桑心中涌现无限暖意,轻轻应了一声。
谢青章摩挲着她的额角,听着外头的热闹动静,一本正经地补救:“我去将孩子们抱来,咱们认认脸?”
孟桑乐了,叹道:“罢啦,也不着急,左右等会儿稳婆就会将他们抱回来。”
“你呀,还是赶紧想想他们叫什么吧?”
“孩子们的小名,咱们可先说好。哥哥呢,就叫饺子,而妹妹呢,唤桃桃!”
谢青章脑子一转,明白过来,失笑道:“因为你怀着他们时,喜欢吃饺子和桃子?”
孟桑嘿嘿一笑,默认了。
谁让她这名字由来,就是因为她家阿娘太喜欢吃桑葚,所以唤作桑桑呢?
这个呀,就叫家族传承!
孟桑刚生产完,身子骨还有些虚弱,强打起精神与谢青章说笑几句,等着仆妇们收拾完床榻,再躺好之后,便有些犯晕乎。
正好这时,稳婆们将两个孩子送回来,孟桑看看左边很是活泼的饺子,又稀罕地瞧瞧右边安安静静的桃桃,自个儿也打了一个哈欠。
“夫君,我困……”
见状,谢青章没有再多言,只压低了声音,柔声哄她。
“睡吧,我在这儿陪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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