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鱼大概明白了,为何白玉楼要对梁文道有所隐瞒。做戏也要做的像一点儿才行,平王可不是毫无脑子的对手,绝不会任由自己掉进对方摆好的陷阱中。
如果完全戳破他的计划提前埋伏,反而会打草惊蛇,令他有所警觉,若一击不中,白玉楼也会因此泄露身份,之后就更难捉住他的狐狸尾巴了。
不如推着计划走,见招拆招,可这样一来,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就不在白玉楼和梁文道的可控范围内了。
梁文道之前一直对平王要去京城起事深信不疑,现在计划有变,肯定心里没底。至于白玉楼,听他方才说话里的意思,也不是百分百的有把握。
但余鱼相信,白玉楼不会打无准备的仗,既然他选择了将计就计,就说明平王的这环计划之中有可松动的突破口,她猜测,多半就是他那位表兄窦文杰了。
再看梁文道如今的表现,非但没有大发雷霆地去指摘白玉楼隐瞒,反而更像是妥协默认了,怪不得那天自己找他对质的时候他说他指使不动白玉楼,只是合作的关系。
不,恐怕不只是合作,余鱼甚至隐隐觉得,梁文道似乎还得反过来听从白玉楼的安排……要不然怎么吃瘪了也不吱声呢?
余鱼琢磨着,到底是谁能叫梁文道被骗了还能忍气吞声的。
窦文杰仿佛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地位有多关键,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照例每日勤快地上工,趟的一裤腿子泥水也不在意。
这两日百姓过得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城中的舆论已经悄然转了个风向,大街小巷过往的行人开始歌颂起皇上的仁心和为民造福来了,窦文杰不经意听见了,跟着笑笑,也说了几句皇上圣明的话,根本不像要造反的样子。
这日中午,余鱼跟着大伙出去帮忙施米粥,见隔壁的粥摊上,恩雅和古墩竟也跟过来帮忙了——反正在张道长的倡导下,白玉楼他们要行善没走,恩雅正好也要找那批悄悄跟在车队后进了青州府就不知所踪的兵器。
而二狗哥他们则是第二天就拉着那批被换过的货物再次启程了,一来贩货做买卖不能耽误,二来商队人太多,留下来白白浪费粮食,人家本就缺粮,外地人就别再添乱了。
余鱼也选择留了下来,二狗原先以为她是行路折腾的烦了,自己没照顾好她,还很过意不去,后来听说她是为了帮助赈灾才留下,这才放心地走了,二人约好等他贩完货再见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内幕,这位异域公主虽然是留下来找东西的,但看起来却似乎并不担心自己那批兵器的下落,反而不慌不忙地打发走了古拉和西戎护卫队跟二狗继续赶路,自己则留下做起善事来了,一派悠闲的模样。
余鱼一开始多少有些惊讶,在看到她和芙筠一左一右夹着汪小溪叽叽喳喳地说话,古墩在一旁黑着脸盛粥的架势时,方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摇头失笑——很明显,跟芙筠不同,恩雅对汪小溪根本没有动什么真心,这位刁蛮的公主不过是享受跟人抢东西的成就感罢了。
汪小溪哀怨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表情揶揄,冲她呲牙咧嘴——死丫头看笑话?他这辈子头一回觉得,被女人喜欢追捧也是件麻烦事儿!
怜怜看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也笑道,“活该!谁叫他总沾花惹草的。”
林小木则耸耸肩,同情地看了一眼师弟——这艳福他可帮不上忙,自己消受吧!
只是余鱼发现一个问题——就是窦文杰看向恩雅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说不清是冷漠还是厌恶,反正不是什么好印象。也难怪,窦家毕竟是将门出身,跟西戎人那是打过仗的,看他们不顺眼在所难免。
余鱼正寻思着,这时,粥米摊前好好排着一条长龙领粮的灾民突然从中间鼓了个大包出来,好像是有人在闹事,开始嘈杂起来,她踮脚往后张望了一下,似乎是有人因为领粮不均吵了起来。
她忙放下勺子跑过去调解,众人正七嘴八舌地对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指手画脚,那姑娘畏畏缩缩地蹲在地上不敢看人,看那样子都快哭了。
余鱼赶紧跟身边看热闹的大娘打听情况,原来这姑娘并不是本地人,却也混在人群中偷偷领免费的公粮。眼下青州粮食本来就很紧张,城中老百姓自己都要省着吃渡难关,这种困难的情况下竟还有外人来浑水摸鱼,因而大家十分不齿和厌恶,指摘起她来。
大娘摇头叹道,“唉,原本看她是个姑娘家家的,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揭发,可她不知羞耻,贪心不足,这都连续来了三天了,大家就忍不了了,怨气这不就爆发了!”
余鱼听周围不少人都在谴责她趁机刮蹭别人家的救命粮,丧良心。
那大姑娘受不住众人责骂,终于忍不住仰起头放声大哭起来:“我一个姑娘家能吃多少你,你们、你们欺负人!”
一个领粮的大姐听她这样不讲理,还反咬一口,皱眉道,“这不是吃多吃少的问题,姑娘不是本地人,好手好脚的,做什么还占这国难的便宜,再说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可就不是一口粮的问题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那大姑娘用袖口抹了把眼睛,“我、我也是没办法!我从边境走过来寻亲的,正好走到这儿身上没钱了,往前走不动了,再走就得饿死,你们青州府的人就这么对待外地人的么!”
她抹了把眼泪,“再说我领的是公粮,是皇上体恤受灾百姓发下来的,我也算是有难的百姓,凭什么不能领?呵呵,青州府不愧是直辖州府,早听说不受管,如今我算见识了,真令人大开眼界,这么抱团排外,你们干脆独立出去算了!”
她说着说着,愈来愈激愤,哭腔没了,语气也阴阳怪气起来。
余鱼皱眉。
周围百姓闻言也迟疑,“这……”
一个大爷虎着脸道,“姑娘这话可不要乱讲,我们青州府自古以来都是本朝的领土,无论长官还是百姓都是一心一意拥护皇上的,说什么独立不独立的浑话!”
几个大汉也附和道,“就是,你这丫蛋子,冒领灾粮还有理了?我们不与你计较罢了,少给我们州府扣大帽子!”
也有心软的人看她确实穿得破烂,鞋底儿都磨薄了,眼看着脚尖都要顶出来,摇头叹道,“算了算了……都少说几句,苏大人每天够忙了,别再给他找麻烦。”
那大姑娘听了这话眼珠便骨碌碌转了几下,冷笑道,“哦,我明白了,原来是苏大人不肯给我们外人吃粮。”
见她将别人不与她计较的好意曲解成这样,众人气得哑口无言,有人听她竟然污蔑苏广元,也不管她是男是女了,撸起袖子有要上前揍她的架势。
余鱼一时也搞不清楚这姑娘是哪方派来的牛鬼蛇神,是想试探百姓的口风,还是想考验苏广元为国效力的诚心?
这边吵吵闹闹,那边窦文杰听到动静赶来,拨开人群走了进来,沉声问那大姑娘道,“你要到哪里去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