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察儿都没有听贴木哥的命令,而是单膝跪地,请求由自己带队先行。
察儿都今年二十九岁,从十四岁开始就跟着贴木哥汗了,那时候还是贴木哥的亲兵。
自己只是个孤儿,一身本领都是在军中学会的,对察儿都来讲,贴木哥汗不仅仅是可汗,更是亦师亦父般的存在。
眼见着这位战无不胜的贴木哥汗,一日之内竟然连连受挫,察儿都比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看着察儿都那坚定的眼神,甚至还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贴木哥犹豫了一下,就没有再坚持。
“好吧,那你就点起三千铁骑先行,离远点儿没关系,别跟丢就行,我带着剩下的五千多人马,随后就到。”
贴木哥心里很清楚,整个西夏战局,恐怕半年内不会再增兵过来了。
原本打算着,西夏疆域内已经有的三四万人马,再加上速不台的两万人,和自己带着的一万蒙古铁骑。
利用这六七万人马,再差也能在半年之内,把西夏最西边剩下的三座城池给拿下。
没想到,自己还没到呢,速不台几乎全军覆没。
自己到了才一天时间,也战斗减员一两千人。
贴木哥是一个稳重的人,骨子里也难免谨小慎微,他曾经在两年前,向自己的兄长,成吉思汗铁木真提出过建议。
务必争取到大宋的联盟,那样就能拖住金国,只要金国不插手,蒙古铁骑彻底覆灭西夏也就三两年的事情。
没想到,蒙古军刚进西夏,金国军也开进来了,最多的时候高达十万人。
虽然金国和西夏军的战力差了些,一年多的时间,不足十万的蒙古铁骑,硬是打的二十五万夏金联军,丢盔弃甲、接连后退。
蒙古军也一举占领了西夏北部、西部大片土地,为此也付出了近两万名蒙古勇士的性命。
金国人的作为,彻底惹恼了成吉思汗。
才有了今年开春后,暂时维持西夏现状,让木华黎调大军全线进攻金国的举动。
两线作战,兵家大忌,何况贴木哥始终觉得,蒙古准备的还是不够充分。
现在又看到这疑似大宋的骑兵出现在这里,更有可能,还是这两年声名鹤起的“燕王”郭默的部属。
你让贴木哥的心情怎能轻松得了?
同时面对西夏和金国,已经打的有些吃力,如果大宋再加进来呢?
“速不台,你顺道命人将这里的情况,详细地上报给成吉思汗,把这些斩马刀,也一并给大汗送去吧。”
“二师兄,陈都统率领护卫军的兄弟们,就被围在前边的那座山上。蒙古军有七八千人马,我看山上的弟兄们,最多有两百多人。”
封戈的话,越说越低,他这三百马贼,毕竟也是燕王护卫队出来的,他更清楚陈玄风是带着五百护卫军离开的洛阳。
除了外派出去执行任务的,至少还要有四百余人才对,现在看来已经损失了一百多人了。
“他们应该已经被围困一天时间了,我看到陈都统每隔几个时辰,就亲自冲击蒙古大营一次,每次都能杀伤上百名蒙古兵。”
“不过,两三次之后,蒙古人更加警觉了,根本就不让他靠近,直接被蒙古人的箭雨射回去了。”
郭默没有说话,一边听着封戈的汇报,一边在思索着该怎样解救山上的人。
这次不同于上次在太行山救人,上次对方只有两千来人,还是蒙金各半,互不统属。
现在八千名都是蒙古铁骑,还有贴木哥这样经验丰富的人统领着。
山上有两百多护卫军将士,山下封戈所部三百余马贼,自己划拉了一路,也不过带着四十多人过来,双方的实力差的太多了。
郭默远远地打量着前边那座山,光秃秃的,山虽无名,却不见得不高。
郭默目测,至少应该有数百丈高度。
蒙古军半圆状围困着,不知道是不是山那边无法逃走,要不然蒙古人怎么没分兵过去?
“老四,你的马贼营能空出多少匹战马来?”
郭默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马贼兵为了行动方便,都是一人双马,期间也多有缴获,现在空出来的战马足有六百多匹,都能够做到一人三马了。”
说到战马,封戈颇为得意,自从真正一人三马的时候,他的马贼兵再行动就很少出现伤亡。
打不过就跑,还能比别人跑的更快,自然士兵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选出五百匹来,每匹战马身上绑满干草、破布、树枝等易燃之物,尽量收集更多的火油,今夜咱们来个火马踏敌营。”
“啊,二师兄你要牺牲掉五百匹战马?”
听完郭默的话,封戈当然知道这个二师兄想做什么。
那可是五百匹战马啊,大宋向来没有产马的地方,都是通过对外购买的,这两年虽然通过特殊渠道,从西夏和金国得到一些战马。
但是,这毕竟是五百匹战马啊,而且能让燕王护卫军配备的,能是差的战马吗?
一下子牺牲五百匹,封戈的心,疼得在滴血。
“臭小子,是人重要,还是马重要?只要有弟兄们在,再多再好的战马,也都能弄到手。”
郭默跟封戈说这话的时候,身边也有不少马贼兄弟们在。
他们都是护卫军的袍泽,亲耳听到“燕王”殿下,为了救被围在山上的护卫军兄弟,毫不心疼地拿五百匹战马去牺牲。
众人的眼眶立马就潮湿了,一个个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里流下来。
“陈都统,现在还活着的护卫军兄弟,只剩下两百四十四名,其中十三人重伤,暂时不能参与厮杀,我们还丢失了六十七具兄弟的尸首......”
赵成宇在陈玄风旁边,低声地汇报着。
“赵副将,把我带回来那两匹蒙古马杀了吧,让大家该吃吃、该喝喝,今晚咱们就得突围出去。”
“这个山顶我上去看了,要是我自己从后山下去完全没问题,可是,要带着大家一起走,绝对九死一生。”
“山上没有吃的,没有水源,耽搁的越久,咱们的生机就越渺茫,好好吃一顿,夜里杀个痛快。”
陈玄风澹澹地说道,最后还从嘴角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过去这两天,死在他手里的蒙古兵,恐怕快有一千人了吧?
连陈玄风自己,都杀的有些麻木了,但是每次挥动斩马刀,身体里莫名地就有一丝兴奋。
他喜欢看到敌人被斩掉头颅,被拦腰斩断,被开膛破肚
不是他弑杀,而是他知道他每多杀一个蒙古兵,自己的袍泽兄弟,就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陈都统,您没了战马,突围的时候怎么办?要不就杀一匹吧,大家多少吃喝一口就行。”
赵成宇有些犹豫,他是知道自己这顶头上司的身份的,这是“燕王妃”的亲师兄,从江湖上来讲,更是武林前辈的存在。
现在竟然为了兄弟们一口吃的,献出自己的两匹战马。
“臭小子,就算没有战马,三十里之内你还能追的上老子吗?再说了,杀敌的时候,老子就不会再抢一匹战马吗?”
“杀一匹马够谁吃的?两匹都杀了,快执行命令去。”
这还是陈玄风第一次在军中骂人,他知道自己的脾气不好,为了不给郭默惹事,自从跟在郭默身边后,每天都在不断告戒自己。
赵成宇虽然被骂了,心里却暖暖的,乐呵呵地下去让人杀马了。
此山就山脚处有片缓地,上升十几丈之后,就陡然变得难行。
白天里,贴木哥也派人尝试着进攻了两次,都无功而返。
对方随随便便滚下来一些石头,就能给自己造成一定的损伤,而这么大一个山,石头那还不到处都是?
当他派人仔仔细细把周围探查过一遍后,知道眼前这座山没有他路,只能从上山的地方才能下山,而且山上没有水源。
贴木哥就放心了,何必再跟对方去拼命,围困起来就行了,最多三五天,没有水源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他也做好了对方随时从上山冲下来的准备,在靠近大山那侧的营寨,竟然狠心地砌了一道石墙。
石墙有一人多高,就算是对方真冲下来了,短时间也无法越过这道墙,到时候攻守之势异变,这是想彻底把山上那几百人给困死啊?
腊月初三,有风无月。
方圆十数里有着双方八九千人马,一切却静悄悄的。
二更天已过,天空中毫无征兆地,竟然下起了小雪。
好在是小雪,零零星星的,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已经被风吹走了。
“蓉儿,一会儿你一定要紧跟着我,不能自己私自乱跑。这把‘赤霄剑’你先拿去用吧,这种场合比那的‘紫薇软剑’好用,我有一把铁枪就行。”
郭默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叮嘱黄蓉了,虽然知道她现在也是一流级别的大高手,连陈玄风都不是她的对手,却总不免担心她有危险。
黄蓉也不再反驳他,反正自己怎么说,郭默还是这样没完没了的,她也只好再次“享受”这份唠叨吧。
“二师兄,马上三更天了,五百匹战马已经准备好,集中摆放在下山通道方向,蒙军主营的位置。”
封戈进来禀告道。
“老四,五百匹火马冲营之后,你带领兄弟们,在外围不停的放火箭,同时射杀逃跑的蒙军。”
“待山上人往下冲时,你再带领兄弟们上前去接应,注意控制伤亡,你小子自己也小心点儿。”
对眼前这个四师弟,郭默也越来越满意,比起之前的陆冠英,或者陈玄风,封戈对军中的事务更加熟悉。
封戈更是珍惜在二师兄身边的机会,一有空闲就向二师兄请教武艺。
针对封戈的特点,郭默将“易筋锻骨篇”传给了他,现在的封戈对“大漠七式”的修炼,仅在大师傅、四师傅和七师傅之下。
已经超越了五师傅和六师傅,跟二师傅、三师傅一起,修炼到了第五层“雁过留声”,放到江湖上,也勉强算是二流好手了。
蒙古军的大营,夜间该有的戒备一应俱全,只是更多的是针对山上的防御。
没想到三更时候,一阵阵战马的嘶吼声传来,还没等大家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已经有战马冲进了大营。
战马浑身着火啊,在疼死之前,指定会拼命折腾。
七八千人的营地,也没有多大的纵深,发狂的火马一个冲锋就过去了,蒙古的营寨被冲击的七零八落,一些帐篷也被点燃了。
半夜惊醒的蒙古兵,急忙寻找自己的兵器和马匹,也有些倒霉的被火马给直接撞死的。
本来一走一过,造成的伤害还不算太大,可是偏偏另一侧被蒙古人砌了一道石墙。
火马跑到石墙下,就直接掉头,有的从原路返回,有更多的分向左右而去,这一下整个蒙古大营再次遭受火马的洗礼。
在次过程中,有一部分火马已经顶不住了,倒地而亡。
身上的大火却没有熄灭,燃烧着战马的尸体,反而烧的更旺。
火马倒地又没什么规则,有倒在空地的,有倒在帐篷里的,有倒在马圈里的,也有倒在辎重营的。
整个蒙古大营乱作一团,根本就不知道该去哪里救火。
而守在外围的封戈所部,开始不停地射出火箭,集中点着了靠在外侧这一排营帐,就像给蒙古人设置了一道烈火防线。
“贴木哥汗,大事不好,有人前来劫营——”
察儿都冲进了贴木哥的营寨,已经让人把贴木哥的战马牵过来,就等在营寨外。
“是什么人来劫营?”
外边那么大的动静,贴木哥早已经醒来了,作为一军之帅,该有的冷静还是要有的。
“禀贴木哥汗,末将...末将也不知道,只是看到有很多着了火的战马冲进了大营,外边还有人在不停放火箭,现在整个大营已经乱了。”
察儿都顾不得别的,示意两名亲兵,上前去搀扶起贴木哥就往外走。
“放开本汗,我自己会走。”
贴木哥一把推开两名亲兵,伸手摘下自己的弯刀,来到帐篷外边。
“蒙古的勇士们,不用管那些营帐,杀掉那些火马,全军集合——”
贴木哥刚刚发完号令,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大喊道。
“是大漠来的贴木哥汗吗?”
“数年不见,别来无恙?既然来了,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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