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烛光而起,窗子轻掩却依旧透进风来,吹着烛火忽明忽暗。
傅柔绮卸掉头上的钗环,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想审视着今日在洛桦园的一切,随手拿了一块玲珑玉石在掌心把玩,不用闭上眼,她也能想起敬平长公主把这份彩头赠给她时的笑容,还有沈婧柔眼中几近冒出火来的不甘与悲愤。
想到这里,嘴角便忍不住向上扬起,露出一抹很得意的笑容。
朔安城里百姓们私底下茶余饭后的闲谈逗趣,她不是没有听到过,她是山野间长大的人没错,可她换上锦衣华服,在一众贵眷之间照样也能熠熠生光,就如同这一对玲珑玉璧,本来就是为了衬她的。
摘下耳饰,她拉开了梳妆镜台上的抽匣,正欲把首饰放进去,低眸一看,那里面竟不知何时被放进了一张薄薄的纸片,下面压着她曾经放入静安寺法堂香炉下面的印信,一模一样,以致于她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手,暗自吸了一口凉气。
她有些紧张,手腕处不自觉地抖了两下,展开之后发现只有‘子正时分’四个字落在纸片上,却也只留下了时辰,地点呢?她要去见谁?或者说,谁会来见她?
她眉心微蹙,左手攥得更紧了,对方此举无疑是在告诉她,他知晓她全部的来历与身份,甚至能够安排女使悄无声息地进出她的寝房,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回忆起这座园子里与她打过照面的女使们,不行,实在太多了,甚至还有许多她连见都没见过的人。
捂着脸摇了摇头,说实话她不喜欢这种不对等的未知感,她千里迢迢来到朔安,甚至不惜搭上了自己身为女子的前途,就只为了襄助宇文氏的宏图伟业,为了早已凋零四散的桦州傅氏的重新繁荣。
今夜,她委实需要对方或者宇文氏一个确切的交代,不能放任自己继续像个无根的浮萍一样,没有方向没有信念地随意飘在偌大的朔安城里,亲和与赞扬,奚落与嘲讽,就像两股相反的飓风,随时都能将她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信念打散。
子正时分来的很快,她遣散了寝院中随侍的女使,一袭青衫随意挽了个发髻,袖中藏着一柄还算锋利的黄檀木柄匕首,瞥了一眼窗外的夜空,独见阴郁的凉月挂在那里,一如她嘴角勾起的冷笑,半晌后,院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提醒着她要去接应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吱呀一声推开了门,院中正站着个暗黑色的身影背对着她,不同于她事先的层层防备,他却连护腕都没带,一袭常服配冠而立,与他白天随侍在王府车驾外侧时的装扮竟没有丝毫相像。
傅柔绮缓步走近了些,依旧对着他的背影,淡淡道:“阁下移步吧,若被我的女使撞见该当如何?”
“子正深夜,难道真的会有下人肯这般尽心尽力地服侍主子?”他双肩微颤,却写满了轻蔑与讽刺,直到他转过身来也走近了她几步,身上迷魂香的味道才缓缓飘入了她的鼻子,“放心吧,这园子里值夜的人,早就昏昏欲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