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竹竿这番话,等于是告诉王开,他痴魔马六九从此便将自己的一条命,卖给了他。
王开轻叹一声道:“你本不该如此的。”
之所以先前出手将瘦竹竿从十指峰上带下来,那是因为王开在后来与这位痴魔的接触当中,觉得他还没有像其余东荒五魔那样残忍嗜杀无可救药,所以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出于一丝同情下的举手之劳,换来的却是这位被修道界正统骂作邪魔歪道的痴魔马六九,发自肺腑的交心托命……
而反观那些几乎被封坛大陆的普通民众奉为神明的,所谓的名门正统,他们又在做着什么?
瘦竹竿面色竟少有地沉重道:“也许我马六九脑子笨,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我却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
王开嘴角不由逸出一丝苦笑,他知道,这一回,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再不能劝他独善其身了。
所以,接下来,他下意识将目光转向绝代佳人林诗雅的身上。
“不要看我,”林诗雅仿佛也早预料到王开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突然探出一只春葱玉手,随意撩开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秀发,檀口轻启,道:“我原本就身受重伤,纵使要逃,那也迟早会被他们再度给擒回来。”
“啪啪啪,”却是目睹了三人为一个逃命名额你推我让的一幕的白衣负剑青年,忽地以双手连拍三下,啧啧叹道:“瞧瞧,多么感人肺腑的煽情画面。只可惜,无论你们将这出戏演的如何催人泪下,但残害我藏剑阁首席大弟子之仇,萧某却是报定了。”
白衣负剑青年俨然已当自己是王开三人生命的主宰,道:“既然你无法抉择,不若便有萧某替你做主了!”
说着,忽见他变戏法似地将一枚外表呈棱形的灵石摊在右手掌心,左手拇中二指扣住灵石两边棱体,蓦然逆向一旋,顿时,这颗棱形灵石便在他手心如陀螺般转动开来。
接着,便见他将目光淡淡地在三人脸上一瞥,道:“就以这枚灵石的棱角为记,当灵石停下来后,棱角对准谁,谁就是最终留下来的那个人。”
这种旋转灵石法,与王开前世的抛硬币法极端相似,实际上都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心理战术,目的就是让那些听天由命的人,在焦灼的等待中,逐渐走向奔溃的边缘。
下意识地,当王开将目光扫向身侧的林诗雅和瘦竹竿两人时,见得两人的眼神,果然被白衣青年手心的那颗旋转中的灵石所吸引。
这人好高明的心智!王开闷哼一声,蓦然伸手从须弥戒中取出一物,看也不看一眼,隔空便朝白衣青年掌托灵石的右手扔了过去。
“雕虫小技!”白衣青年嘴角忽地噙出一丝不屑的冷笑,保持右手悬空平托的姿势,左手忽地变掌成爪,一把朝那凌空抛来的物什抓去。
但就在他的左手五指即将触上那飞来的鼓鼓如储物袋状的物什得那一刹,突然竟从袋隐隐嗅到一阵阵辛辣刺鼻的药物味道。
陡地,他像是瞬间想到了什么,面色霎时遽变,灵力倏忽外放,蓦一掌将储物袋扇飞,整个人也如避蛇蝎般急速飞退。
“是淬火丹,快撤!”
百忙中,他还不忘朝身后的两名藏剑阁弟子大声提醒道。
“蓬”!
伴随白衣青年的嗓音落下,那被白衣负剑青年扇上半空的储物袋,俄顷,竟如数万磅被点了引线的火药般,刹那间整个爆炸开来。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王开连忙左右扯住林诗雅与瘦竹竿两人,齐皆踏上飞天石犼后背,顺手将从林东来及三魔处爆掉的各种固本培元的丹药灵液以及遁空符箓等,塞入两人掌心,道:“那萧逝水太强,我们三人只有合力催动遁空符箓,方可摆脱他的纠缠。”
两人不疑有他,尽自己当前所拥有的最大之能,拼命地往那些遁空符箓内灌着灵力。
在十数枚品级杂乱但威力惊人的遁空符箓吸扯下,三人一犼如一道离弦之箭,划空而去。
“小师叔,那个姓林的贱人是瑶池剑斋的新晋圣女,她们修行的《瑶池剑典》心诀对男性的修道最是裨益,可千万不能放她跑了。”
远远地,三人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个藏剑阁排行第三的鹰钩鼻,气急败坏的尖锐怪叫。
然后,便是白衣负剑青年那说不出的落寞嗓音,道:“放心,有我萧逝水在,他们是逃不掉的。”
就这么倾尽全力逃亡了足足百里,原本身受重伤的林诗雅,此时更是不支,突然娇躯一软,竟而瘫倒在了飞天石犼背上。
王开大骇一跳,只见这位剑斋圣女本来红润如珠的俏脸苍白如纸,颗颗豆大的汗珠,片刻不停地自她那早已失去光洁之色的额头上,如雨滴般坠落,忍不住问道:“林姑娘,你感觉如何?”
“我……”林诗雅正欲开口,蓦地嗓关一松,一口黑血顿如箭矢般喷了出来。
“糟糕,”瘦竹竿惊道:“林姑娘毒血攻心,若再不以灵力压制,恐怕性命难保!”
王开当机立断,道:“马兄,事不宜迟,你赶紧觅地为林姑娘疗伤,由我去引开那萧逝水。”
最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俏脸因极度痛苦而变得有些扭曲的林诗雅,道:“林姑娘,就拜托你了。”
说罢,他再无留恋,转身便走。
王开让灵力在奇经八脉内最后流转七七四十九个周天,接着长身而起,深深吐了口胸中积压的浊气。
此刻已经是深夜时分,王开抬眼望天,只见孤月高悬,无星,刺骨的冷风吹的他衣袂猎猎作响。
距离与林诗雅和瘦竹竿两人分手,早已过了半柱香光景,王开独自守在一座临江矗立的青岩之上,静待萧逝水等人的到来。
江阔百尺,水流湍急似瀑,两岸壁高千仞,纵如刀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