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京市入秋,一场雨一场寒。
路边的小水洼里,总飘些泛黄的银杏叶,风吹也不走。
阚意梁在打电话,目视前方,语调平缓。韶伊坐在副驾驶翻朋友圈。
[阚意梁:盼月亮]
配图是游园的剧照,镜头向外移,暗蓝色的夜幕穹顶垂向大海深处,画芝坐在崖边等月亮。
姚宁、岑念、之前游园剧组的好友纷纷点赞。有人在底下起哄问是不是有情况。
不过他没回复。
韶伊也按下点赞。
总觉得他对初恋用情至深。
可现实是两个人没有走到一起,有时只能怨造化弄人。
姚宁的消息噔楞噔楞往外弹。
[姚宁:图片.jpg]
[姚宁:37]
[姚宁:12]
[姚宁:猫猫哭泣.jpg]
[姚宁:截图.jpg]
[姚宁:3]
[姚宁:图片.jpg]
[姚宁:2]
韶伊没带耳机,直接尝试语音转文字。
[少一,少一一一——好想你啊呜呜呜,怎么不来康我......我没喝多,还能还能玩手机。别寡我。你是不是来京市了依依?我给你说裴观宴就是臭傻逼你可别心软啊我井盖你!呜呜呜呜呜呜......你上次上热搜的时候我给他发了邮件他都没回,你说男的是不是都这样啊?你喜欢他的时候他就是不喜欢你?]
每段语音都含含糊糊,大舌头似的,又是喝醉了。
韶伊蹙眉,给姚宁回电话,对方室友接的,说她刚去厕所吐了。韶伊拜托她帮忙照顾姚宁,盘算着什么时候得去管管这小不要命的。
才几天,就烂醉两次。
挂掉电话,点开消息图片,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表情包和不小心点开相机似的抓拍,除了其中一张截图。
是拼贴起来的热搜截图,全与‘艺星总裁’有关,大概是她说的邮件内容。
韶伊垂眸,按灭屏幕。
正巧车停,阚意梁看过来。
“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
“没。”她解开安全带。
“那,八点,我在这里等你。不过今天没什么事,你想提前离场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她答应。
动也不动地盯着前方,长长的睫在眼下洒下扇形阴影。
没个要下车的意思。
阚意梁笑,“要不跟我回去吧?去遥南斜街约会,不是说想看看民俗么。”
“那我们......回去吧。”她移开视线。
“那我可调头了。”阚意梁微讶,启动车子,“安全带扣上。”
韶伊从身侧扯住安全带的金属扣,阚意梁注意到她抬手时腕上闪闪折光的小东西,心里微漾。
他等她扣好安全带,准备掉头。
“等一下!”
“来都来了。”她下定决心。
阚意梁挑了下眉,将手摊开。韶伊又解开安全带,抓起包,推开车门。
下车后倒不那么着急了,还回头跟他摆手,他降下车窗,嘱咐她早点回。
“好,你快回去吧。”她笑得很甜。
阚意梁被她夺了目光,直到她身前多了个人,才注意到回神。
他看向裴观宴来时的方向,逐渐坐正身子。
裴观宴手里有件薄外套递过来,她没接,又跟他说了些什么,随后两人一前一后,错开好几步,走向同一个方向。
阚意梁静静看着,暖棕的眸里掠过一段凉色。
手机嗡嗡作响,他收回视线。
姚宁的电话。
他略皱眉,似乎在思考最近有什么事会让她联系他。
“喂,小阚啊。忙吗?听说你回京市了呀......最近对工作不太上心是怎么回事?可不能因为感情用事,就耽误事业!”
阚意梁拿开手机,再次确认这是谁的号码。
这姑娘今天怎么了?
黑色卡宴直奔市中心宝格丽酒店,车牌京A惹眼。
周炜八坐在副驾驶,时不时留心后排的情况。
坐左边的韶伊将包放在自己右侧,两手交握放在腿上,整个人身子向窗外一侧靠,只留大半个背影。右边的裴观宴一上车就叫打开空调,除了刚开始时不时偏头看她一眼,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半倚靠背,闭目养神。
这副形同陌路的样子看得周炜八直着急。
瞥见韶伊手上的细链,他笑盈盈恭维,“韶小姐今天真漂亮,首饰也很合适,衬人。”
韶伊今天穿了条抹胸裙,墨绿色绸料衬得肌肤白得反光,纤匀的脖颈没加项链点缀,只几缕黑发搭在锁骨处。她向来不爱戴首饰,这次全身上下也只有腕上多了条手链。
裴观宴在路上就注意到她的手链,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没问出口。
“好看吧。”韶伊抬起手,“男朋友送的。”
缀钻的贝壳吊坠在皓腕处乱颤,折射的光明晃晃刺人眼。
裴观宴收回视线。
这东西肯定不是裴总送的,那男友就是......周炜八恨不得锤自己一拳。
“就是说还是韶小姐本人好看,呵呵呵,干净纯粹最美。”
“谢谢。”韶伊大大方方接受了,又看向窗外,直接将周炜八的话堵死。
距离目的地其实没多远,只是市中心比较堵,十分钟能走到的地方,行车得二十分钟。
偶尔驶过不平的地面,车轮溅飞水花声簌簌。
京市种桂花不多,否则这时候该满大街都是花香了。桂花香浓起来,也呛人。小时候韶伊不喜欢这呛鼻的味道,更不喜欢秋老虎的萧瑟冷落。
一阵风刮过来,就该穿秋裤了。
好在车里似乎开了空调,不算冷。
“什么时候去高藏?”裴观宴忽然问。
韶伊等了两秒,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在问自己。
“怀庆有通告表。”
问怀庆去。
“通告单不会要求你的抵达日期。韶伊,你什么时候出发?”
“不知道。”
她大有再问就不耐烦的意思,裴观宴垂眸,不再追问。
车里大约静了五分钟,抵达目的地。
裴观宴从右侧下车,绕到左侧时,韶伊也已经下车。
他微微屈起手臂,走到她身边。“进去吧。”
韶伊忽略掉他的胳膊,径直朝站着燕尾服服务生的门口走去。
长度约到小腿的鱼尾开衩裙摆随着步幅晃动,两条线条流畅的纤腿交错从裙摆中露出。
裴观宴眼底闪过黯色,放下胳膊,大步追上去。
宝格丽酒店被裴家包下,只为给千金裴青荷庆祝生日。
刚进大厅就能看到定制花门,巨大的LED屏幕正在播放裴青荷的影视作品。到了宴会厅,吊顶挂满粉纱和白气球,新鲜玫瑰瓣当了桌布,银质的餐具随处可见,彩色马卡龙被堆成小山,正中央的香槟塔足有一人高。
布置精致奢华,令人咋舌。
衣着精致的男男女女,手持酒杯,悠闲地聊天。
韶伊虽在圈里,但极少参加这种场合,更不用说京市的聚会,目之所及,一个人都不认识。
她脚步稍顿。
胳膊蹭到衣料,微凉,却让人有种从虚幻中摸到现实的实感。
“不用紧张。有我。”裴观宴说。
韶伊没应声,裴观宴指了指对角的房间,“先去那里。”
她点头。
圈里浸淫久了,耳目都明亮,厅里不少人对进来的人是谁一清二楚,对主场的裴家更是敏感,刚刚裴观宴还没到,已经有人去门口候着了。
早知道裴观宴会来,没想到他身边还带了个女人,瞧着不仅有气质而且还挺面熟。
两人并排走向主室,似乎刻意想绕过人群。
一个背影高挑,肩宽腰窄,西装熨帖,另一个背影纤窕,乌发白肤,半遮半掩的蝴蝶骨都透着精致。
相称是很相称。
只是要说是伴侣吧,两个人身体没什么接触。要说关系疏远吧,两个人肩膀又似有若无地挨着,隐隐有种香炉燎云纱的暧昧。
有人悄声议论:
“这不是韶伊么,之前青荣不怎么待见那女的。”
“裴家老大叫封的就是她啊?不是个小影后么?”
络腮胡长发男:“嘘,别说了,我本来都递出去合同了,被老大搅和掉,厚着脸皮找了别的演员,结果他家老二又找我,我又废了十几天去磨品牌方,才把代言还给韶伊。”
“他家这哥儿俩弄什么幺蛾子,把我们当猴耍呢?”
“哎,裴家的路,本来不都是给老大铺的么。当老二的就是小了十几岁,头脑手腕哪一点不比老大强?他一点捞不着,肯定不服气。”
几个人里地位最高的红领带精英男举起酒杯,慢条斯理道:
“话不能这么说。元配家里那么有钱有势,扶持他几十年,到头都没拦住他家老爷子,五十多岁从外边领回一个儿子。要不是元配命短,哪有后来这个扶正上位的机会。”
“用老话说,老大是嫡长子。肯定得是他继承家业啊。”
“老二的手段这两年我也算见识了,别看他现在没什么动作,我可不信他真会善罢甘休。”
“所以,现在别站队,给自己留条路,万一以后不是咱们押的人赢了,日子就不好过喽。”
长发男:“这么说,韶伊的事就只能和稀泥了?”
“不然呢。”眼镜男理所当然。他谄媚地看了眼精英男,又告诫长发男说:“大佬都不敢动,你敢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