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首辅心里长叹一声。其实他是可以告诉阿知太子的身份,但一则阿知从小就性情张扬,什么话都藏不住,而同在家里生活的晏盈却是个机灵鬼,只怕阿知知道不久后晏盈也要知道了,她现在又和陆皇后有了些缘分,身边还跟了个陆皇后的女官,到时候一闹大,太子也就完了。
二则就是,男女之事,向来更受影响的都是女方的名声。阿知今日如此,大概也嫁不得什么好人家了。还不如就在她哥哥的后宫中平安度日也就算了。若是太子之后登基了,再给她寻一户外地的好人家,嫁出去,届时就可以告诉阿知了。
唉,做人家阿爹可真难啊。晏首辅心道。
这下晏首辅真的不敢拖延,没多久就去了东宫,找上了太子。
一听亲爹来又是说这事,诸葛恕就想起了当日想杀了晏知的冲动了。“晏大人,这怎么行,她可是孤妹妹。”
晏首辅将晏知寻死的事说了,让诸葛恕也为妹妹想想,总不能看她去死吧。
诸葛恕心里其实是:孤管她去死!
但是没办法,晏首辅是他亲爹,韩氏是他亲娘,他也不能真的就把这件事揭过。而且说了是晏知勾引他,他的名声可以保住,是看在晏首辅的面子上才将他女儿迎入东宫。
只是,要娶盈儿的事就要搁置了。诸葛恕心下一痛。
第二日的朝会,果然不出所有人的预料,弹劾太子的人就来了。
太子今日很聪明,没有出席,说是在宫中给陆皇后侍疾。
都察院向来有监督百官之责,就是皇帝干的不对了,也能出来弹劾,更别提太子了。不过这对诸葛恕来说,着实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呢。之前他没有什么漏洞,形象又好,一般也没有人不长眼地去戳陛下的心窝子。
可如今?是太子殿下自己出了漏子!
王仁都快要笑掉大牙了,他现在一边和二皇子的人接触,一边致力于给太子添乱。不是说我们王家女是癞□□么,倒是看看是我们这样的癞□□活得久,还是你这样的笨天鹅活得久!
果然是王家先发力。王仁授意的手下人弹劾诸葛恕身为一朝太子,品行不端,与人私会于舅祖父寿宴,实属不孝,根本不顾父皇与承恩公的舅甥之情。
这还没完,第二击马上到了。都察院的人又弹劾晏首辅教女无方,治家尚且如此,让人质疑首辅大人治国的能力啊。
不愧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油条,王仁一出马,就是猛料。
皇帝就算心里再不悦,再有心想要回护太子,也在这众多人证中无力回旋。他偷瞄一眼晏首辅,你倒是出声啊!
晏首辅在这种场合从来都不是自己上的,他的人马上就回击道:“太子殿下不过是遭人陷害罢了。”
“哈,方大人是说晏首辅的女儿蓄意勾引太子殿下么?”
众人偷瞥晏首辅。嘻嘻嘻。
又有人把矛头指向靖远伯:“伯爷,你是太子殿下的亲舅舅,你可有什么话要说的?听说皇后娘娘都被太子殿下这事给气病了。”
靖远伯一抹眼泪:“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殿下铸下此等大错,但这终归是陛下家事,还是陛下拿主意吧。”端的是一个被外甥气坏了的可怜舅舅。
看看,看看,太子殿下真不像话,气坏了母后,又气坏了亲舅舅。什么人呐。
晏首辅差点没被靖远伯这一出给恶心坏了。也不求你为殿下做些什么,别拖后腿好么?武将家的都是些煞笔么?
靖远伯这么一说,果然不少清流出来弹劾太子有违孝道,气坏了母亲。
晏首辅的人眼见着情况不对,也开始拼命洗地。
最后还是晏首辅自己跪下来为女儿认错:“是臣教女无方,臣女心悦太子殿下,便有意使了手段,使得殿下失礼,皇后娘娘急怒攻心。还望陛下治罪。”
以退为进,好一个晏君乐!
经过多番回旋,皇帝最后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与太子无关,那些弹劾太子的,也要究清原因,不要纠缠。只是晏家女已经与太子有此一出,太子也不好不管。晏首辅为臣多年,劳苦功高,朕也不忍心治罪于你,这样吧,太子纳晏家二小姐为孺人。往后谨言慎行。”
这也是他昨日与太子商量好的。只是,侧妃不行,只能孺人。诸葛恕也恶心晏知这个妹妹,更不愿意把视同宝贝的侧妃位置给出去。于是就这么谈拢了。
啊这。皇帝拉偏架真是出了名的。但事已至此,强求无益,倒是要看看晏首辅和太子之间有了这么一桩恶心事,日后还能不能好的起来。
靖远伯偷偷勾起一个笑意。今日这事,看似无疾而终,实则有太多好处。晏首辅为了保全太子的名声,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教女无方也认了,短时间内是没什么,长期就难说了。二则晏知嫁入了东宫,日后身份大白之时,二人亲兄妹还有夫妾关系,哦哟,那可真是个大乐子。
弹劾太子不了了之,都察院却还没完,还要继续弹劾唐家。唐将军夫人居然敢放利子钱,实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陛下果然大怒,着人好好盘查唐家的事。放利子钱都想得出来,实在是……
若是平时,晏首辅必然会想到与晏盈有关,唐荣昨日才算计了晏盈,今日他家里就倒霉,可他现在焦头烂额,只想着家事,便也无力想其他了。
这放利子钱的事,原以为唐夫人是个例,没想到后面都察院和刑部一查,还查出不少藤来,原来这工部侍郎周大人家中也放了利子钱。这周大人可不一般,他的夫人是晏首辅最心腹的大理寺少卿苗大人的妹妹。啊哟,那可真的是。
只是晏君乐现在也无暇他顾了。他忙着将女儿嫁出去。
皇帝怕影响到太子名声,越发催促晏知嫁过去,早日了结这桩事。
于是三日后,也没有举办什么昏礼,晏知就坐在一顶小轿里,从东宫侧门进去了,抬进去的嫁妆也不能太多,都是有规制的。
晏知走的时候,还偷偷感谢了一番晏盈给她出主意,说阿姐真好,她今后不会再害她了。
她入了东宫,诸葛恕却不去见她,他本就是捏着鼻子才答应她入宫的。对她这个不在一起长大的妹妹可没有什么好脸色。
而且他最近与永平侯世子也闹得不愉快,上次永平侯夫人叫破了他和晏知的好事,他回来就当着东宫属臣的面,狠狠骂了永平侯夫人无用。
永平侯世子郑巍:???事情也是你诸葛恕安排的,出了岔子就知道怪我阿娘?
他当场就撂挑子,离开东宫了。之后更是告病,都不来东宫当值了。
下属不听话也就算了,诸葛恕还要面临来自兄弟的打击。二皇子不是省油的灯,三皇子也有心看热闹,就没有一个来帮忙的。
日子就这么紧走慢走,到了会试的这一天。
曹宣与裴熹二人都是真才实学之人,不惧任何考试。会试虽说是头一遭,但也不觉得忧心。在一行等待开考的举人里,既年轻俊秀,又沉稳淡定。
曹宣的确是奔着状元来的,他也相信自己的实力。在出门前,他的那个臭弟弟就给他鼓劲说:“你考不上状元的话,我可不好和别人吹牛啊。”
真是个臭弟弟。如果可以选的话,他也想要妹妹。
曹宣知道其实是弟弟在紧张,忧心哥哥前程,但他本人是不紧张的,摸摸他的脑袋:“你且放心。”
曹徵的鼻子仰的可高:“哼。考状元,娶公主,走上人生巅峰,哥哥你可要抓紧了。”这娃娃随口说的,他哪里不知道当今天子三个儿子、一个闺女也没有?
曹宣听得那“娶公主”三个字,陡然耳根一红,也不和弟弟多说了,直接离开家门。
方叔和周叔也跟着二少爷,看着大少爷离家远去,目露欣慰。
一共三场考完,曹宣与裴熹又在考场外碰头了。二人都有些形容狼狈,但气度仍然清风朗月的。也不对答案,也不猜估对方考得如何,心里也都有数,相约过个十五日,再来一同看放榜。
安朝科举清明,向来很快就能出会试结果。
晏盈也听说了国子监两位魁首参加今次科考之事,听说都有赌坊开赌二人究竟谁能蟾宫折桂了。都是少年英才,又有那样的好相貌,委实是燕京百姓最喜欢的话题了。
旁人等着会试结果,而晏盈却在这段时间,见到了太上皇。
她其实猜到了太上皇应该会在承恩公寿宴上回来燕京一趟的。但却不知道,她的行动,已经被太上皇知晓。
她放学后,去找承恩公夫人兰夫子问题目,进了屋庐却不见她。晏盈转过头,却见一个中年男子,眼神晦暗地看着她。
“这位郎君?”
身姿挺拔的“郎君”更加挺直了背,露出了这些日子第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小娘子别怕,我是你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