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在这牢内说皇帝和韩氏的私情,晏盈当然也不好直说。可架不住这人会改编啊,会借代啊。把你晏君乐比喻成老乌龟,怎么,你还能去找那只乌龟算账不成?
人家明明讲的就是乌龟家族的故事,你做什么对号入座?咋了,想当乌龟不成?
但晏首辅知道龙凤胎是自己的孩子,绝非皇帝的孩子。就连诸葛恕,也完完全全是自己的种。他之前还一直自鸣得意,嘿嘿,没有将老婆献出去,却得了不少好处,还能影响皇帝。自己简直太聪明了。
“你今日来,便是逞口舌之利的么?”晏首辅嘲讽晏盈。
晏盈摆了摆手:“当然不是。晏大人您是聪明人,我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了。这不是给你出主意来了么。”
哈!简直是天方夜谭!刚刚还嘲讽我是个绝世绿乌龟的人还会好心给我出主意?
但他还要看看晏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什么主意?”
晏盈却忽然好像扯起了别的话题:“令夫人祖上,似乎有个韩才人,太宗那一辈的。韩氏一族,倒出了不少美人呀。”
晏首辅微微蹙眉。韩氏的确多美人,韩缃在她们家族也是数一数二的。晏盈说的那位韩才人,也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在,可是她寂寂无名啊。晏盈忽的提起这么个人,是要做什么?
难道?
晏首辅心里一舒。
晏盈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晏大人想来是明白了不是?我方才也是先见了韩夫人的,她只口不提晏大人,只惦记着她的三个孩子。我想着晏大人多年来为官辛苦,为我安朝劳苦功高,实在不忍心您在此案中折戟。”
她有些难过地呜呜了两声。
晏首辅:“……”
装什么装,真当我是你爹我还会在这里?把我弄到牢里来当阶下囚,你可真行!先是离间我和夫人,说夫人只看重孩子,丝毫不管我的死活。之后又说不忍心,要是真不忍心,我还有这大理寺一日游?
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只不过,晏盈出的这个主意,实则也是他这一日来想好的。牺牲韩氏。
首先,诸葛恕和晏盈换了,绝非无意中,还有“不小心”就能解释的。就算同在行宫产子,人家是陆皇后,住的是宫殿,韩缃只是臣子家属,住的地方都不在一起,离得也远。再怎么混乱不小心,也不可能是无意的。那掉换孩子一事,就是板上钉钉的。
既然已经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就只能为“掉换”找一个主谋了。那自然是谁得利谁参与了。诸葛恕得利不错,可他当年只是一个婴儿,什么都不懂。那就只能是晏家的两个主人了。
换言之,不是他,就是韩氏。二人总有一个要牺牲,顶住这个名头。
晏首辅自觉比韩氏聪明,又是一家之主,当然应该韩氏牺牲。而且,还有刚才晏盈给他找好的理由。
晏首辅呵呵一笑:“你在帮我?”
晏盈一点头:“从前在家中,就是您待我好些,韩夫人恨我。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呐,做人不能忘本呀。”
晏首辅真想“呸”她!
转念一想,大概是考虑到他经营多年,要是真要弄死他,只怕朝臣也都不答应。但是要弄死韩氏一个可就简单多了,毕竟她只是他的夫人,只要能把他干净摘出来,他那些党羽们就满足了。
“为何帮我?”
晏盈哭道:“我不信您会害我,那只能是韩夫人在害我了。一定是她嫉妒我母后,才加害于我。嫉妒使人丑陋啊!”
晏首辅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传言,虽然是空穴来风,但晏盈没准还真的猜对了一点。缃儿,或许就是嫉妒陆皇后。
他眯了眯眼,将韩氏抛在脑后,“你有什么条件?”
晏盈口中说的那么多,全无一句真话。分明是恨毒了他,却也知道韬光养晦。好在她以后就是个公主,只需要防着来自太上皇和靖远伯府的报复就是了。
只要他能活着,清白出去,那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晏盈敲了个响指:“首辅大人果然目光如炬。那我就直说了。就算是小偷偷了主人家的东西,再会还回去,那也是小偷啊。总不能还回去就抹消事情了吧。”
晏首辅眸光冷了:“一个韩氏还不够?连同韩家一起。”
韩氏外嫁女,可走了韩才人的路子的话,那韩家也要一起倒霉。
“韩家?”晏盈冷笑一下,“不不不,首辅大人别误会了,我与韩家无冤无仇的。不过是从前去韩家,被我叫外祖母的人冷淡我罢了,不值当我记恨。”
晏首辅:“那你想要什么?”
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问题,晏盈弯了弯眼:“诸葛恕并非皇家人,却在宫中吃用了许多年,他是您晏大人的儿子,子债父偿,这笔费用,晏大人想赖过去不成?”
晏首辅听了,心里头就发痛。
先头只想着诸葛恕一路做太子,之后更是登基当皇帝,你不说我不说,知情的几个人都是为了诸葛恕好的,谁会把实情道出。可如今东窗事发,诸葛恕确实并非皇家血脉,用尽了皇家的银钱来养大的。若真要细算起来,他锦衣玉食,也不知道花了多少。
“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晏首辅心里其实还想问,或许是太上皇的意思?
晏盈还没答话,晏首辅便道:“宫中富裕,也要计较这许多么?”
晏盈用“你在说什么鬼话”的眼神看着晏首辅:“且不说宫中并不怎么富裕,就算宫中富庶,也是诸葛家的钱,与你姓晏的有何关系?怎么,晏大人真有不臣之心,是我看错你了?”
晏首辅:“……”
晏盈:“诸葛家和你晏家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从来没听说主人家还要帮下属家养孩子的。这笔钱您不掏也可以,那宫中记档或许就要多一位晏才人了。”
晏首辅:!!!
小儿可恨!竟知道如此拿捏他!
晏盈又道:“还有,诸葛恕享受了我的那一份,我在晏家虽说吃穿不愁,可韩夫人时不时就喝骂我,您的乖女儿晏知时不时算计我,您的好儿子诸葛恕又时不时骚扰我,这些难道不用赔钱?”
晏盈一叉腰:“我可和您说清楚了!就算在民间,有这样的经济官司,那也要好好审的!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您晏首辅一世清名就要毁了您信不信?!”
晏首辅:???
他又想起了他的那个恋爱脑大儿子:“你还有脸提诸葛恕?之前是不是你和他黏黏糊糊的,不然他会中了你的算计?”
晏盈简直不可思议:“是诸葛恕自甘下贱,水性杨花,妄图勾引我,但我不为所动罢了。”
简而言之,太子人傻,怪得了他?
晏首辅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恕儿再如何不好,那也是他亲生儿子,他自己疼的紧。他恋爱脑,他虽然不高兴,但是他恋爱脑的对象居然对他这么嗤之以鼻,嫌弃的要死。晏首辅就更替儿子不值当了。
更可气的是,他从前也是这般想的:是皇帝自己人傻,怪得了他吗?
但是,不得不说,晏首辅心里又有些轻松。这个晏盈,一心只想着银钱之事,就算有些心计,那也是被逼出来的,毫无大局观。她就算回归了宫廷,只怕不日也要出嫁,皇帝不会留着这么一个公主给他自己添堵。
那么晏盈就会努力给自己攒钱,其实也说得过去。晏盈是有些聪明,可这些聪明不足以让他乱了阵脚。
晏首辅眯了眯眼:“一万贯,刚才你说的那些一笔勾销。”
晏盈也只能大概猜到晏首辅很有钱,却没有想到他这么有钱。还清官呢,清官有这么多钱?
这还只是他愿意拿出来弥补她的,也就是封口费。实际上肯定更多。
听说晏首辅的阿娘家里是做漕运生意的,怪不得有钱。当然,晏首辅私底下肯定也不清白,这才存了不少家底。
“两万贯。”晏盈不同意那个数。
晏首辅苦笑一声:“你总要给我留点家底吧,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要养呢。”
晏盈道:“那一万五吧。银钱一日不到,我就日日都来大理寺盯着刘大人办案。”她小眼神瞅着晏首辅,似乎在说,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一听这威胁,晏首辅狠狠心,点下头来。权当花钱消灾了。
晏盈心里乐开花,除却这一万五千贯,还有诸葛恕做太子之时被赏赐的物品,这些东西也不属于他。东宫里的一分一毫,都是诸葛家的,他这个西贝货别想带走一分。
晏盈又恢复了爱开玩笑的样子:“您怎么叫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呢。晏知算是您的儿媳还是女儿?诸葛恕算是您的儿子还是女婿?”
望着晏首辅青红交加的脸,她才算出了口气,转身走了。她走不要紧,刚才晏首辅为了小声和她谈事,坐到了离铁栅栏近的地方。晏盈走的时候还狠狠剁了两脚,那一块地的烟尘全被激了起来,涌入晏首辅的咽喉。
晏首辅:“!!!咳咳咳咳……”
晏盈和晏首辅谈完这笔生意,心下是又爽又不爽。爽的是有大笔进账。不爽的是暂时不能动晏首辅的根基。不过,总有一天,她要晏君乐身败名裂,上断头台。
哟,见完了晏首辅,是时候去见见他那个蠢儿子了。
诸葛恕比起他爹可要狼狈多了。大多是自我折磨。从昨日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到阶下囚。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可比他阿爹差多了。
诸葛恕忽的感觉有人打量他,一抬头,竟然是晏盈。
他顿时眼神复杂,有些苦涩道:“盈儿,你是因为早就知道了孤和你身世,才对孤冷淡的么?可你不知道,孤对你真心实意,这些哪里是上一辈的事能决定的。”
晏盈目光一狠,一脚踹在诸葛恕腰上:“真心实意值几两银子?占了便宜还卖乖,我可去你大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