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盈捏了捏拳头,凭什么女子要多交一成的税?都是打开门做生意,谁不是一样的辛苦?
她多买了一些东西,继续和女东家套话,这才知道,这家首饰店原本是她阿爹在时盘下来的,她阿爹做东家的时候,就还是按照正常交税,可她阿爹几年前走了,她只好自己接手了这店面。这样一来,这家店就得多交一成税。
诸葛盈拉着孟雾芙出了首饰店,望着人来人往的路,才轻声道“阿芙。我真是太无知了。”
分明真相就在她身边,她可以触碰到的,可她现在才看到。
为何女子经商的少?就凭这多了一成的娇娥税!
她们被迫待在家中,生儿育女,照顾家里,还要被外头工作的夫君嫌三嫌四。普通的女孩子,就这么困守了一生。
即便是女子想要走出家门,想要卖点自己做的绣品、绢花,想要做点吃食去卖,也得假托了夫君、兄弟之名,让他们带出去,这样才可以免去那一成的娇娥税。
可人没有走出去,功劳倒让家里的男人得了,回头还要吃喝骂。
这就是女孩子的一生。
她诸葛盈是幸运的,她幸运地生在了天下最富贵的一家,她幸运地得到了太女的位置,所以她盲目自大,看不见就在这锦绣的燕京,这么多女孩子,被这娇娥税困住了。
她是有多无知,之前才会为自己的所得沾沾自喜。
孟雾芙轻声安慰“阿盈。现在发现了也不晚。”
诸葛盈有些歉意道“阿芙,我得过几日才有空陪你买首饰了。”
“没事。你要做的是大事,我都知道。”孟雾芙笑吟吟,甜甜的。诸葛盈顿时就被治愈了。还有很多,本可以像阿芙这样笑的甜丝丝的女孩子的。
诸葛盈一回宫,就叫来了户部朱不悔。
这是她的老上司,如今虽然攻守易势,可到底是有情面在,诸葛盈不想将话说的太难听,就问他“朱大人,为何女子经商,还要收取多一成的税?”
她此前在户部,还从未看过这么细节的文书,所以并不了解。
也可能文书都是约定俗成,没有明确将“娇娥税”记录在内。这就更可恶了,明明多收了女子的税,还不将女子的贡献记录下来。
真是好家伙!
朱不悔一听,登时就知道殿下是兴师问罪的来了。他苦了脸“殿下,这是历来的规矩,可不是我提出的。”
不待诸葛盈再问,他自己就竹筒倒豆子全倒出来了“这娇娥税,成于前前朝大周。大周当时鼓励女子经商,但是要破除原本男子经商实在太难了,于是大周皇帝便想着,多收一成税,可以堵住大家的嘴了吧。娇娥税便由此而来。这个条目一直沿用至今。”
他朱不悔也没有贪污受贿啊,钱全都进了国库里,养的是你诸葛家的天下。
诸葛盈听了,这倒是比阿芙刚才说的要清楚一些。一开始本意是好的,可往往是那些善良的愿望,将人们拖进了无间地狱。
诸葛盈拧了眉头“也就是说,若本宫此时说要废除娇娥税,只怕不容易?”
朱不悔看着这个曾经的属下,狠狠一点头“并非微臣不愿意,只是此事牵连众多,事关重要。殿下您现在是众矢之的,还是稳妥为上。”
诸葛盈愣了愣,稳妥为上么?
为了求稳,便对那些女子的命运视而不见么?
可若是这样,她成长至今,又有什么用呢?是,她诸葛盈是可以再等,等到根基稳了,等到登基了,到时候再下手整改,只怕就好多了。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可良心到底是过不去。
诸葛盈轻声道“可我已经看见了啊。”
我看见了那些女孩子被困在家中不能出门行走。我看见了绣娘们的织品落到了兄弟手中去变卖。我看到了女东家因为是女人就要被同行更加变本加厉地挤兑。
朱不悔立时就听出了她的决心。她已经看见了,所以她一定要废除。她不愿意拖延。
他是真的一颗红心向殿下,因此这时也是掏心窝子说话“殿下,您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不知道么?朝中对您不满之人,大有人在,即便您顺利册封了,但也是太上皇帮您压下去的。您是有实力不错,可您是个女子,天然地就要被人指摘。”
“天下人的口,封得住么?”朱不悔轻轻劝道,“您本就是女子,现在废除娇娥税,那起子人只当您还要邀名于天下女子,他们只会胆战心惊,更要阻止您,反对您了。”
是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那些男人基本盘,为了自己,又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即便只是“娇娥税”这样的小事,他们已经觉得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了。在他们看来,往后太女上位,只会对女人更好,即便不是对男人更恶劣,这也是对男人的一种侮辱了。这就是对他们生存空间的一种挤压。
诸葛盈知道朱不悔说的都是实话,都是看在她的情面上说的,若今日不是她,他才懒得说这么一长串呢。她还不了解他?只是……
她抿了抿唇“若我非要做呢?”
朱不悔见劝不动她,最后行了一礼“那就请殿下做好受万人抨击的准备。”
他愿意站在公主身边,只是到时候,不知道公主这个众矢之的顶不顶得住啊。
诸葛盈想要将这件事告知祖父,听一听祖父的意见,可太上皇今日居然不在宫里,暗卫说上皇出去会友了。
也是,他老人家还是很有几个朋友的。
诸葛盈怕夜长梦多,也怕自己的自私一面战胜了良知一面,索性就觉得这是天意,在第二日的早朝上,直截了当地提出,要废除娇娥税。
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果然如朱不悔所说,几乎半数人都反对这件事,还有未作声的,也都并不赞同。
诸葛盈坐在高处,将众人情态看得清清楚楚。
她其实并未感到害怕,因为她早已预料到了这一日。武皇坐在皇椅上,看着底下的官员争来争去,是否也是这样的感受?
诸葛盈并不害怕这群男人,他们是男人,天生为自己群体的利益争取,这无可厚非。可诸葛盈是女人,所以为女人争取。她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觉得,迟早要将这朝堂换了新篇,男女都要有,“同朝为官”不再是一个梦想。
唯一叫她觉得有些欣慰的是,礼部的孔漫这回老实得很,一句话也不说。
可一个孔漫老实了,还有无数个“孔漫”,操着礼义廉耻的心,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诸葛盈不过是要废除一个娇娥税,尚且没说具体要怎么调整,怎么保持朝廷收入平稳过渡,这些人就全都跳了脚。
是了,诸葛盈素来知道,动利益,必然就要做好准备的。
这些男人,说的好像她这样干,马上就要毁了朝廷根基似的。更有人骂了起来,说她身为皇太女,只知为女子着想,不知天下臣民之苦。
诸葛盈???
她一再想要发怒,可都忍了下来。这次的事没那么简单,她不能冲动行事。太上皇可以发怒,可以冷笑,也可以说着俏皮话拿捏臣子,那是因为他做过二十多年帝王,他一言一行,都是帝王心术的标杆。
可诸葛盈并不拥有这些阅历、资历,也没有人脉。
她发不起这个脾气。
最后还是朱不悔出来给她打了圆场,这也是他们二人昨天商量好的。朱不悔道“太女殿下,兹事体大,一时半会不好结论,还是先搁置吧。”
诸葛盈见那些臣子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也抿了抿唇,道“如此甚好。”
于是那些男人们分外高兴,自觉获得了一场胜利。殊不知,这是诸葛盈打出的第一招。她在试探他们。
他们觉得她年轻,必然会怕他们这样的群策群力,可诸葛盈也利用他们这样的心理,暂时退步。这件事,她是必要做成的。不是今日,那也是今年内。
太上皇回了宫,才知道出了这么件事。
他火急火燎地就去找诸葛盈,怕她已经被这群人气得偷偷哭鼻子了。毕竟这还是这孩子第一次遭遇这样大的场面。
可他赶到东宫的时候,正见诸葛盈躺在摇椅上,一口一个葡萄吃得香甜呢。
太上皇“……”
是朕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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