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是索罗村最闲的季节。大雪小雪一层层地下,索罗村被银装素裹了一般。我扫了一大堆雪,往年我把雪倒在门前的沟渠里,但今年我心血来潮,我把雪堆成了一个大大的雪人。起初我把雪人堆成了一个打坐的和尚,觉得不吉祥,于是我给和尚戴了顶帽子,旧草帽戴在雪人头上的时候,我觉得有那么一点意思,于是我去找雷子家杀猪留下来的猪毛。我用黑猪毛给雪人装饰了眉毛和胡须,用木炭镶了眼睛。看起来就是一具名副其实的雪人了。狗娃、小学、雷子找我玩八页的时候,我们一起给雪人怀里又堆了个娃娃,娃娃伸着手正抓老头的胡须呢。我们忍不住笑了起来。娘这时候在屋里喊八两,叫我跟她去云婶家,说是她家里有什么事找我们娘俩。狗娃和雷子听见我有事,八页是玩不成了。小学说晚上我们再玩吧?我说好。娘站在大门里催我换身干净的衣服,云婶等我们娘俩问话呢!我问娘什么事?娘只笑不语,最后冷不丁冒出一句,反正是好事。娘叫我把新衣服穿上,要见人,别丢她和老秤的脸。我戴了顶羊皮黑布的帽子,穿上娘新做的灰布棉袄的外套,脚踏青布棉鞋。娘穿的也很整洁,印花的花棉袄,青布棉鞋。梳洗干净的头发盘在后脑勺,罩着棉线做的网兜,用一根银钗别起来。红脸蛋白皮肤格外地入眼。冬天的索罗村人差不多都是这个表情,气候干燥和寒冷的原因,红彤彤的脸蛋像是害过羞的少女。
半路上我闻到了云婶家猪肉炒粉条的味道,扑鼻而来的香味惹得我咽了好几次口水。我跟娘说,三友叔家今天做好吃的。娘说那是当然,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傻瓜。我呲牙咧嘴地笑了笑,娘说正经些,到云婶家说话要注意分寸,别满嘴刮风,不着边际。我说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娘说去了就知道了,要是彼此入眼,这事情就算成了,为娘也算是悬着的心落到了心坎里了,没白操!
我和娘刚到云婶家的大门口。三友叔走了出来,看见娘和我笑着说,正准备去叫你们呢,饭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娘说,云妹子叫我的时候,我正忙着呢,拖拖拉拉就忙了半响。来了几个人?三友说就娘俩。娘笑着先去了厨房,说是把东西放下就过堂屋来。云婶的孩子满富和满花从厨房里跑出来朝我笑,挤眉弄眼地似乎有话要说。我也弄了个鬼脸给他们看,满富说,八两哥,你今天会害羞的,嘻嘻!满花给我又是比划,又是吞吞吐吐地说我妈给你说,说那个呢!我没来得及细问,跟着三友进了堂屋。堂屋的炕上坐着娘俩嗑着瓜子,炕中间摆着小方木桌,碟子里盛着油饼和咸菜、一蝶瓜子和一碟核桃。妇人微胖,白皙的脸蛋上像是涂过了一层红晕,青布外套,头发和娘一样挽起来在后脑勺用网套罩着。女娃穿着红布印花棉袄,梳着两根小辫子,一对毛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我。我按娘教我的叫妇人姨姨,礼貌性地问了声好。三友叫我上炕坐,我说我不习惯,就坐到了桌子旁边的椅子上。三友给妇人介绍我是谁家的孩子。顺手抓了一把瓜子和核桃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叫我吃。女娃从我进门一直看着我,我也多看了她几眼,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三友叫她丹丹的时候,我就记住她的名字了。但三友说我名字的时候,居然说成了八两。姨姨扑哧笑了一声,说哪有这样给娃起名字的!三友哦了一声,笑着说,是他搞错了!他叫十八,八两是村里人给他起的外号。惹得娘俩和我笑了起来。姨姨说我像我父亲,嘴巴甜得很。说这话的时候,她在我和丹丹的脸上瞥来瞥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但我猜不透她肚子里的秘密,总觉得今天怪怪的。丹丹看我的时候也是有点不自在,我们双目碰到一起的时候,她总会低下头。而我总觉得心里空荡荡地。这时候娘和婶娘端着饭菜进来了。三友连忙收拾干净炕上的小木桌,娘放下饭菜的时候,就和姨姨聊起来了。云婶指着我说,这就是十八的娘。姨姨笑着说他姑父刚刚介绍过了。姨姨和丹丹看见饭菜摆上了饭桌,准备下炕来。云妹连忙拦住,说是下雪了,屋里冷的很,炕上暖和。娘说,她姨,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讲究。三友说,就是。屋里冷,炕上暖和。我们就围着炕桌一起吃吧。三友催我脱鞋上炕。娘说,八两就坐到桌子那里吃,他穿的暖和。你看那顶帽子都冒热气了。姨姨空出中间的位置,丹丹坐在她娘旁边,娘和云婶、三友挨着入席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