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陈曦和柳邵东第一天上班,两人起了一个大早，还特意做了一顿荷包鸡蛋面条，算是小小的庆祝。

深秋的清晨,空气清新中带着一丝凛冽，扑在脸上能让人瞬间清醒,夫妻二人笑着对视了一眼。

他们起得早,可忙碌的老农民起得更早。虽然已经过了秋收,乡村逐渐进入农闲时候,但老农民闲不住,一大早就围着农田打转。

见到柳邵东和陈曦，他们都笑着打招呼：“东子，你们两口子这么早就上班呀。”

多数人都是好的,羡慕他们,也祝福他们，还嘱咐两句让他们好好表现,给大柳屯的人争气，以后买个针头线脑的就让他们直接带回来之类的。

但也有个别的人喜欢说几句酸话，尤其是不软不硬地嘲讽柳邵东吃软饭之类的。

柳邵东憨憨地回复两句,并不放在心上。

陈曦并不干涉，她知道这个男人面上憨，实则心里有数，怎么做人做事并不需要她来教导。

两口子骑着自行车，二十来分钟便到了公社。

柳邵东先把陈曦和自行车放在镇子中心地带的供销社,他自己则步行去了西边的屠宰场。

陈曦和柳邵东说了几句话才去了供销社后院,那里是职工进出的地方。

这会还很早，只有司机马师傅和看门兼护院张师傅两个人在。

“马师傅这么早就来了，张大爷您昨天睡好了没？”陈曦笑着和两人打招呼。

马师傅四十来岁,张大爷估计小六十岁了，两人都是粗糙的大老爷们，见了陈曦十分热情，问道：“吃饭了没？咱们一年四季有火炉子，以后来不及就带点饭来这里热热。”

陈曦自然是吃了柳邵东的爱心早餐，她笑道：“吃了来的，这会有什么活吗？我这人闲不住。”

其实陈曦不算多勤快的人，但她这种空降关系户总要好好表现，不然给人一个好吃懒做的印象，对以后的职业生涯可不太好。

马师傅是技术工种，在供销社很说得上话，见陈曦这样就劝道：“咱们说是八点上班，九点人都来齐都算好的。你们女同志家里事情多，也不用太实在。”

陈曦：“……”虽然马师傅只是客套一句，但估计也是实情。

果真孙经理、王琳姐卡着八点上班，而另一位朱晓娟却迟迟没有出现。

孙经理估计也是习惯了，脸上一点没有什么不满意，只跟陈曦介绍道：“之前你也来过一次了，和大家也都认识了。咱们重新调整一下分工，王琳以后负责卖布，朱晓娟负责卖百货类，你负责卖副食这一块。小陈你可以吧？”

陈曦点头：“孙经理，没问题。”在公社这种半城半农地方的供销社，最忙碌的就是卖副食的售货员。她是新来的，接受这种比较繁琐的任务也是职场正常情况。

见陈曦答应地爽利，孙经理心里满意几分。他不怕关系户，毕竟能进供销社的全是关系户，只要不是刺儿头就成。

“还有，”孙经理交代道：“咱们单位人少，目前负责销售的就只有你们三位女同志。王琳家大儿子刚上初中，小儿子正在上小学，朱晓娟孩子只有三岁，她们两个难免有请假的时候，万一顶不上的时候还要麻烦你多帮帮忙。”

不等陈曦说话，王琳笑道：“孙经理您别吓唬人家新来的，我家里公婆很能干，轻易不请假的。”

陈曦来之前其实都打听过情况，毕竟地方这么小，谁家情况，谁什么脾气，这点还能瞒得住？

对于王琳姐，陈曦觉得至少是个体面人，这人轻易不会做出不要脸皮的事情来，作为同事已经挺好了。

陈曦笑笑：“咱们都是同事，一干很可能就是一辈子，说实话同事之情处好了比亲戚还要亲，有困难自然是互相帮忙的。”

陈曦也没说只帮他人，要的是互相帮忙。

孙经理和王琳听陈曦这么说，心道这个新人目前看是个明白人，大家都还算满意。

一上午，王琳姐那边就开张了两次，百货这边因为乡下人工业票不多，所以很少有人来。

倒是陈曦这里，一直没怎么闲着。

一开始王琳还过来帮忙，就怕陈曦忙不过来，但见她不仅算账快，连称重都极其有准头，也便只在旁边看稀奇了。

半斤的糖块，陈曦随手抓几把就几乎不差什么，顶多修正一次就准准儿的。至于算账，她连算盘都不用，随口就来。

有个老太太还不放心，怕陈曦用脑子算错了，于是坚持让陈曦用算盘重新算一遍。陈曦拿起算盘随手拨弄两下，算得一点不待差的。

陈曦意识到如今的农民几乎没什么文化，自己这种心算可能有些超前了，之后她便调整了思路，随口说出钱的数目之后，接着用算盘来一遍，也让老乡们心服口服。

不止老乡服气，连一直旁观的孙经理和王琳都服气。

王琳感叹道：“人家陈曦这脑子可真是灵光，不愧是高中生，太聪明了。”

孙经理笑道：“我也是高中生毕业，比起小陈同志可差太多了，她这估计也是天生脑子好使。”

两人正表扬陈曦，朱晓娟姗姗来迟，听了这话撇撇嘴：“哟，咱们小陈同志可真有能耐，刚来半天就能让经理满意了，以后咱们这些老人怎么活呀？”

语气阴阳怪气的，是个人都听出朱晓娟对陈曦的不满。

孙经理是个和稀泥的，他拍拍柜台：“小朱你赶紧上班，刚刚人家小陈同志都帮你半天了。你要是不信呀，就自己在旁边看看，人家小陈算账是不错。”

王琳姐笑笑没说话。

陈曦笑笑：“朱姐来啦。”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陈曦之前打听过了，之前这里的同事调到了县城，而朱晓娟则盯上了这个空缺，想把自己的亲妹妹给招进来。

没想到那位同事一走，这个空缺便让人拿走了，朱晓娟心里自然是生气的，于是看陈曦怎么都不那么顺眼。

可明眼人都知道，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之前那位同事因为嫁到了县城，申请了多少次没调动成功，这次突然就成了，而陈曦突然就来了。

若说里面没有猫腻，谁都不信。朱晓娟也知道，可她心里就是不舒坦，所以开口就难免带着刺儿。

见陈曦笑脸迎着老乡们，哪怕来人只买一两盐都没有任何不耐心，朱晓娟忍不住哼了一声：“还真是从乡下来的，天生的贱皮子。”

陈曦：……这人脑子里的水不是一般的深。谁家的亲戚来的？哦，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的儿媳妇，怪不得这么嚣张呢。

陈曦并不想在工作时间和人撕逼，但老乡们可不答应。

一个老大爷气得冲到朱晓娟柜台面前一拍桌子，怒吼道：“你骂谁天生贱皮子？”

朱晓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哆嗦了一下，但想到对方不过是个老农民，翻了一个白眼道：“我又没骂你，怎么还有上赶着找骂的？”

老大爷吹胡子瞪眼：“你刚刚骂我们乡下人，你吃的粮食不是乡下人种的？要不是我们累死累活上交公粮你早饿死了，还有啥骂人的本事？”

“就是，”后面有人帮腔道：“这个女同志平日里态度最差了，总喜欢用白眼珠子看人。在她那里买点东西，好似咱们欠她多少钱似的。”

“主席都说咱们工农是一家人，可她一个售货员竟然看不起咱们农民，这就是公开和主席作对，和国家作对。”

陈曦心中惊叹：谁说农村人傻，他们可有精明人，就看这人说的，直接上纲上线，要真闹起来，朱晓娟可讨不到好。

朱晓娟也被狠狠噎了一下子，大声反驳道：“我才没有这么说，是你们栽赃陷害。你们欺负人，你们等着。”

听着朱晓娟这小学生的放狠话水平，陈曦差点没憋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