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回府后,担忧不已,站在书房中,一点睡意都没有。若是父皇出了什么岔子,先一步走了,那……肯定是周嘉荣继位,自己手中还没捂热的权力又要拱手让人。
谋划这么久,前功尽弃,他实在不甘。
而且就一步了,兄弟们死的死,废的废,如今就只剩他和周嘉荣,二分之一的选择,为什么不能落到他头上?若是前面还有一连串的哥哥,怎么都轮不到他头上,那也就罢了,但现在就差这么一点点。
天不亮,蜀王就出了府,直奔宫门而去,来到勤政殿,兴德帝还在睡觉。
徐皇后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轻声道:“瑞安你有心了,陛下刚睡下没多久,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蜀王连忙点头:“是儿臣来太早了,母后昨晚照顾了父皇一夜,辛苦了。您快去休息吧,儿臣守在这里即可。”
徐皇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欣慰地笑道:“本宫年纪大了,熬不了夜,既如此,陛下这里便交给你了,本宫去偏殿歇一会儿。”
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蜀王松了口气,进了寝宫看着躺在龙床上脸色发青、憔悴的兴德帝,止不住的烦躁涌了上来。
呆坐了一会儿,蜀王也没什么好办法,见兴德帝迟迟不醒,他站起来对孙承罡说:“孙公公,我出去透口气,一会儿父皇醒了,你派人个来叫我。”
“好嘞。”孙承罡一口答应。
蜀王出去转了一会儿,很快便收到了一张纸条,悄悄看了一眼后,他将纸条撕得粉碎,丢进了偏殿的炉子中烧得干干净净。
及至中午,兴德帝才醒来,精神仍旧不济,不过比昨晚突然晕倒时看起来好了一些。
请太医看过之后,皇后以兴德帝要休养身体为由,将一众来探病的妃嫔皇子公主都给打发了。
蜀王出了勤政殿以要给兴德帝炼丹为由去了隔壁的永延殿。
永延殿因为是兴德帝的清修之地,人不是特别多,这会儿兴德帝不在,清风道人最大,见到蜀王,他当即站了起来:“蜀王殿下可是为了陛下而来?贫道这里有一卷经书能够安神助眠,殿下请随贫道来。”
一进入房间关上门后,清风道人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就再也保持不住了,焦躁地拉住蜀王,压低声音说:“陛下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他这身体撑不了多久了,蜀王殿下你得想想办法,不然,贫道只有自己想办法出宫了!”
他要再留下去,万一兴德帝的身体有什么毛病,那可都算他的,他想跑都跑不了了。
蜀王甩开了他的手,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跑到哪儿?镇定点,还没出事呢,你自己都先绷不住了。丹药呢?不能缓解父皇的症状吗?前阵子你不是炼了新丹,父皇的精神好多了吗?继续给他用这种丹药不行吗?”
清风道人皱眉道:“陛下的身体太虚了,这种丹药的效力在下降,已经没以前管用了,陛下这阵子已经出现了头痛、心悸、乏力的症状,服了丹药,就管那么两三个时辰,时间一久,又不顶用了。殿下,这不是个长久之计,你得想办法!”
他不想想办法吗?可谁让他生得晚了三年,外家又不给力,从小就被周嘉荣压一头呢!
如今只能兵行险着了。
蜀王琢磨了半晌,凑到清风道人耳朵边嘀咕道:“……等事情败露,父皇必然会震怒,废太子亦是情理之中的事了,届时,若父皇再次发病,那也只有我了,不选我,他们还能选谁?”
清风道人听完后,眼睛一亮,拍着胸口保证道:“殿下此计甚妙,若是除了拦路虎,便只有殿下了,此事便交由贫道吧。”
兴德帝在龙床上躺了两天,服用了好几剂药,又苦又涩又难闻,但还是不见什么成效。
一天中唯一有精神的便是服用了清风道人送来的金丹后那段时间,但过不了几个时辰,他又会陷入萎靡不振的状态,这儿痛,那儿不舒服的,只有继续服用丹药才能好些。
亲眼见证到兴德帝对丹药的依赖和服用丹药前后的变化,徐皇后心惊不已。这世上哪有如此奇效的药,这所谓的金丹倒更像是在透支兴德帝的精气神,每次服用药物几个时辰后,他的状态就会比服用丹药前还差。
不过知道如今兴德帝对清风道人深信不疑,不想惹他不痛快,徐皇后哪怕瞧出了不对,也没说什么。
休整了几天,状况不见好,兴德帝决定重新回永延殿继续跟着清风道人炼丹修道。肯定是他心不诚的缘故,道法才没修成。
他要去永延殿修道,徐皇后便回了坤宁宫。
一回去就听余嬷嬷说起了一桩稀奇事:“皇后娘娘,惠妃娘娘终于舍得出宫了,今日上午去了秋水宫做客,拉着贵妃娘娘说了好久的话。”
徐皇后听说后笑道:“这么久该想开了,人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中,她能想开很好,一会儿将本宫库房里的燕窝给她送去。不过她怎么想起去秋水宫了?”
穆贵妃一直很受宠,这便注定了,她跟其他有儿子的妃嫔关系不会太好。因此穆贵妃和惠妃的关系也一直很平淡,大半年了,惠妃第一次踏出宓秀宫,竟是去拜访穆贵妃,这就有点奇怪了。
余嬷嬷一边给徐皇后捏肩,一边道:“许是娘娘在照顾陛下,宫里的老人只有贵妃娘娘有空吧。”
进宫最久的这些妃嫔,德妃已死,淑妃被儿子哥哥牵连,贬为了美人,去了庵里带发修行,还有几个妃嫔无宠无子,在宫里跟个透明人一样,惠妃跟其也没什么来往,至于最近几年进宫的年轻妃嫔,更是凑不到一块儿去。所以惠妃除了去找穆贵妃好像也没什么合适的人聊家常了。
徐皇后缓缓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主仆俩便略过了这一茬,提起了其他事。
永延殿内,兴德帝重新回来修道炼丹,寄希望于修道能让他的身体重新恢复活力和健康。
但这注定是徒劳的,道法经书并不能让他的身体一下子变好。
相反,他的头痛次数增加,情绪也越来越暴躁,动辄易怒,逮着人就骂,稍微不如意,便对宫人喊打喊杀。
仅仅一天时间,便发落了三个伺候的宫人。
这使得在永延殿当差的太监和宫女一个个无不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即便这样,也防不住兴德帝什么时候就发火,惩罚宫人,他无端发脾气迁怒宫人的情况时常发生。
“师傅,这……陛下的脾气……您劝劝陛下吧……”孙承罡的徒弟小栓子小声求道。他是真的怕了,怕自己什么时候就不小心触怒了陛下,落个杖责而死的下场。
孙承罡叹了口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办事仔细点,别惹到陛下。”
不是他不想劝,而是他也不敢劝。陛下如今对他也极不耐烦,他多说几句,陛下就要生气了。
几次碰壁后,孙承罡也学乖了,不敢再说兴德帝不喜欢听的,免得招兴德帝不待见。
小栓子只能失望地垂下脑袋,提醒自己以后小心些。
兴德帝修了两天道,仍不见好转,心情差到了极点,对清风道人都没那么客气了:“道长,为何朕这次修炼没用了?”
清风道人做了一个道礼,然后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陛下,这……有一事,贫道不知当不当说。”
兴德帝焦躁地说:“说啊,吞吞吐吐做什么?”
清风道人长叹一声,幽幽地说:“近日贫道夜观天象,发现了紫微星东南边有一星崛起,似在吸收紫微星的光芒,导致紫微星越来越暗淡!”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兴德帝抬头望向天空中的紫微星,星光确实越来越暗了。
紫微星代表的是帝星,紫微星的没落,莫非预示着不详?不,他可是天子,万岁!
兴德帝眼皮子狠狠一跳,病痛、死亡的恐惧袭来,他一把焦急地拉住清风道人:“道长,此事可有解决之法?”
清风道人做了一个道礼:“陛下,贫道算过,明日巳时整乃是吉时,届时贫道为陛下占一卜,可知吉凶和出路。”
“好,好……”兴德帝连连应声。
次日大清早,清风道人先便沐浴更衣,然后在永延殿中摆起了祭坛,上香祭拜,然后才拿出签筒,请兴德帝抽一支。
兴德帝随手抽了一支,递给清风道人。
清风道人拿起签文研读之后叹道:“陛下身体抱恙,乃是小人所为,而且此小人离陛下极近,签文上的东北二字乃是指小人出自东方方向,只有清除此后患,陛下今后修行方可一路坦途!”
东北方向?勤政殿和永延殿的东北有数座宫殿,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穆贵妃的秋水宫。
兴德帝想起中秋节那晚,穆贵妃也是坐在他的东北方向,太巧了,莫非真是穆贵妃在克他?兴德帝的眉心当即拧了起来:“道长,可能再明确一些?”
清风道人捋了捋银色的胡须,轻轻一叹道:“陛下,那贫道再试……呕……”
他忽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红润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似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道童连忙紧张地扶着他。
兴德帝也担忧地看着他:“道长,道长……”
清风道人举起了手,气喘吁吁地说:“贫道没事,天机不可泄露,这是贫道窥探天机惹怒了上天,从而给与贫道的惩罚。陛下,贫道无能为力了……”
若说一开始兴德帝还对清风道人的话抱有疑虑的话,这会儿见他突然吐血,似乎受到了某种莫名的力量的惩罚,心头的怀疑全打消了。
兴德帝面色沉重地点头道:“朕信道长。道长说此事当如何?”
清风道人有气无力地说道:“只要揪出了小人,消除后患,陛下以后修行便可一路坦途,日进千里!不过贫道乃方外之人,不懂庶务,这事怕是帮不上陛下。贫道身体不适,请陛下允许贫道打坐缓一缓。”
兴德帝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指了指蒲团,允了清风道人的要求。
清风道人赶紧蒲团上盘腿打坐,苍白如纸的脸色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不远处的孙承罡悄悄觊了一眼兴德帝难看的脸色,心里直叫不妙,清风道人这么一弄,本来平静的宫里只怕要掀起大浪了。只犹豫了片刻,他便给门口的小栓子使了一记眼色。
小栓子连忙轻轻退了出去,火速离开永延殿,直奔坤宁宫而去。
兴德帝知道了自己最近修道屡屡受挫的原因后,大怒,立即宣来皇城卫队:“陶治学、孔京,你二人速速带人进宫,包围了东北方向的所有宫殿,不许任何人进出!”
两人很震惊,但他们是忠诚于皇帝的亲卫,自是不敢质疑兴德帝的命令,当即带兵进入了后宫。
兴德帝又责令孙承罡,带领太监和宫女,随他去搜宫,东北方向的宫殿,但凡有人居住的,一座都不许落。
徐皇后正在宫里插画,逗七皇子说话。
兴德帝视这个儿子为耻辱,一直没管过他,任其自生自灭。徐皇后本就想收养这个孩子,以前怕得罪兴德帝,现在兴德帝都不怎么来坤宁宫了,她也没了这个忌讳,干脆时常让人将七皇子带到坤宁宫玩,有个小孩子,这宫里热闹许多。
七皇子正处于牙牙学语的阶段,只能说一些简单的字词,有时候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有时候又很贴心,小孩子的童言童语总是逗得徐皇后展露笑颜。
徐皇后正逗孩子逗得开心,忽地看到余嬷嬷匆匆进来,脸色凝重,当即让宫女将七皇子带到一边去玩,然后轻声问道:“怎么啦?”
余嬷嬷焦急地说:“皇后娘娘,刚才孙公公身边的小栓子过来,捎了个口信给您,今天……陛下特别生气,怕是要出大事了。”
“小人作祟,妨碍了陛下?荒唐,荒唐……”徐皇后气笑了,兴德帝的身体是如何一步一步衰败的,他身边伺候的人都看得见,太医院也有记录,现在全推到了小人身上,何其可笑!
坤宁宫在勤政殿的正北方向,这事还牵扯不到徐皇后头上。
但徐皇后到底是在宫中呆了二十多年的常青树,没有敏锐的意识和谨慎小心的性格,走不到今天。
她蹭地站了起来,抬头望像东北方向,那边有好些宫殿,挨个数过去……最显眼的莫过于穆贵妃的秋水宫。
清风道人是老六举荐给陛下的,近日他装神弄鬼一番,将陛下的病情都推到了小人身上,而且还是东北方向的小人,这指向未免太明确了。
徐皇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前两日惠妃去秋水宫呆了半天……糟了,快,派人去通知秋水宫,好好搜查一遍,尤其是惠妃那天去过的地方,还有她带来的那些人,务必要快……”
等小邓子前去秋水宫报信之后,徐皇后仍很担忧,又将出宫令牌给了余嬷嬷,对她说:“你马上出宫找到太子殿下,告知他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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