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谦愿意献上徐州?
场内一时间极为安静,众人鸦雀无声,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陶谦献不献徐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他已经被天子罢免,又被曹刘联军攻破。
但就跟历史上袁术称帝,曹操虽将其击破,可他任然占据着江淮之地称王称霸是一个道理。
朝廷的威严已经没了,名义上罢免一个诸侯,但这种任免并没有任何意义。
陶谦虽败,但徐州南面依旧处于他的掌控。
如果他逃到广陵一带,想办法弄死笮融,借助淮水下游复杂的地形继续顽抗,他们还真没法短时间内攻克。
因此就这样投降,把州牧大印交出来,和平过渡的话,就是最好的结果。
但问题是陶谦现在只同意投降青州军。
那曹操该怎么办?
陈暮要是心狠一点,借口陶谦是徐州献给刘备而非献给曹操,直接撕毁当初的约定,将曹操赶出徐州。
到那个时候,曹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拱手给刘备白打工了。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此时此刻,忽闻这个消息,曹操一时间竟有些发愣。
因为在他想来,陶谦南逃,他巩固现在的战利品之后,就会立即挥师南下,名义借口是继续讨伐陶谦,实际上是占领彭城下邳广陵一带。
亲自出兵去占领,一定要比口头上的约定靠谱得多。到时候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就算陈暮想反悔,也无济于事了。
毕竟不能陈暮说什么曹操就要信,陈暮说和曹操瓜分徐州,只是嘴上说说,一没立契,二不是刘备答应。
因此麾下的谋士经过分析,想到了两个结果。
一是真,刘备目前精力主要放在北方,无暇南顾,为了拉拢曹操,决定让出半个徐州。
二是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陈暮口头上说要瓜分徐州,实际上只是稳住曹操的一个手段,一旦事有不对,立即翻脸,将曹操赶出徐州去。
几名谋士包括曹操在内,都认为第二个可能性更高,所以收拢降卒,夺取物资,都是对陈暮的一种防备,为日后的翻脸做准备。
可哪里料到陶谦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居然干净利落地投降了,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现在该怎么办?
唯一的结果,就只有陈暮承认之前答应的条件。不然双方,必然只有撕破脸皮,大闹一场的下场。
所有人都看向陈暮,等待着他的决定。
场内一时无比安静。
“呵。”
陈暮却轻笑一声,淡淡地道:“孟德兄,此为陶谦的二桃杀三士之策也。兄且安心,我大哥志在匡扶汉室,无意南下,江淮之地,兄可尽取之!”
曹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我等皆是为了汉室江山尔,二袁背弃祖宗,枉顾国家,玄德北平袁绍,我诛袁术,正该如此。”
他们二人一说,场内的气氛也马上缓和下来,众人立即开始举杯饮酒,很默契地没有再提。
这其实就是默认了曹操现在的发展道路,既,从兖州重围杀出,给予他一定的地盘发展,然后将徐州南部的江淮一带送给他。
虽然这中间还有个豫州,不过孙坚得了豫州之后,主要精力都放在汝南郡,实际控制的地盘,只有汝南、陈国、梁国三地而已,颍川现在在洛阳手中,沛国鲁国等地,间接被曹操占据。
因此从地图上看就知道,随着曹操得了彭城广陵下邳一带,地盘连接在一起,处于青州与豫州之间,形成了一个斜向的“T”字形,整个地盘比青州还大。
而且这些地方都是黄河南岸,淮河北岸最好的地方,相当于后世河南、山东、安徽、江苏四省交界处的一大块部分。
除了汝南陈国和梁国以外,已经跟历史上官渡之战前夕的曹操势力差不了太多。
这也是为什么曹操不顾一切想要拿到徐州的原因。
从这里杀出来,他就能活!
天地如棋局,万物如棋子。在曹操看来,走这一步,就意味着走对了一条生路。
反观青州就不同,除了徐州这步棋以外,还有冀州这步棋走。
哪怕冀州短时间内拿不下,可别忘了洛阳。
洛阳是天下中枢,西可进关中,南可下荆州,甚至从司隶南边的南阳郡,还能顺着沔水杀入益州。
所以刘备的选择多得是,没必要在徐州跟曹操死磕,还不如先拉拢住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也该到了说正事的时候。
陈暮微笑着说道:“既然陶谦愿降,青州也不能赶尽杀绝,宣高,陶谦现在何在?”
臧霸说道:“说是在曲阳,已经病重。”
“嗯。”
陈暮点点头:“这样吧,广陵一带尚有那笮融盘踞,孟德兄此番南下,取下邳广陵,我便不宜去了。宣高,你领一校人马,护送陶恭祖的家眷去曲阳,让他们一家团聚。”
“唯!”
臧霸领命。
曹操也知道现在是该拿战利品的时候,也不多废话,说了一句:“子归一片拳拳好意,那我便不客气了,事不宜迟,我今日就出兵。”
陈暮含笑道:“不送。”
曹操便领着人离开,立即回到城外营地,率领兵马,一路南下。
徐州是一块树状长条形,琅琊国和东海国在东北面,与青州接壤,彭城下邳和广陵则是一条斜形长方形,与兖州接壤。
曹操夺了这半个徐州,则相当于从当中拦腰将青州与淮南的连接处斩断,对于他来说,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何况这些地方都有广袤的田地,只需要休养生息几年,恢复生产,吸纳劳动力,很快就能繁荣起来。
所以曹操欣然接受了陈暮瓜分徐州的提议,立马南下要取下邳和广陵。
没办法。
历史上曹操是先取豫州再取徐州青州,可现在豫州和青州都被占了,他只能从徐州找突破口。
十月初。
臧霸护送着陶谦的老婆儿子,南下去了曲阳。
抵达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上旬,初冬时节,天气愈加寒冷,徐州虽未下雪,可冷风刺骨,陶谦病得更加严重。
曲阳县城,县衙府邸之中,陶谦家眷哭成一团,悲伤的气氛弥漫了整个宅院。
在这万物俱寂的凛冬,陶谦见了家人的最后一面。晌午才刚看见妻儿,还能说话,到傍晚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气息。
没有人能逃脱死亡,哪怕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哪怕是权倾天下的枭雄,哪怕是倾倒众生的美人,也终究会成为一堆骷髅,化为一捧黄土。
陶谦这个纵横一时的大诸侯,到了他年老的时候,终于还是抵不住岁月风霜的洗礼,病死在了这座小县城之中。
人类的命运或许并不是永恒不定的,贫穷可以改变为富有,生病可以变得健康,容颜可以变得美丽。
但死亡,是所有的宿命,也是一切的终点。
陶谦失去了徐州,南面的笮融叛乱,淮南地区也是乱成一锅粥,经过陈登麋竺等人商议,最后决定还是扶着灵柩回了郯县。
十月中旬的时候,陶谦被运回了郯县,在羽山附近找了一块风水宝地安葬了。
陈暮过去看了一眼,感叹了一声岁月不饶人,吩咐下去好生安顿陶谦的家小,便又开始了自己的事业——抓紧时间稳固住琅琊国和东海国的地盘。
又过了几日,徐州簌簌地下起了雪,大雪掩盖了这天地。
郯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陈暮派出士兵,镇守二郡各县城,命令当地有名望的人为县令县尉,维持各地治安,同时拉拢徐州豪强,稳定地方局势。
原来的州牧府邸,现在已经变成了陈暮办公之处,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门口为两层石阶,长满青苔,院中落满了积雪。
陶谦喜爱花草,因此以前庭院中还有很多名贵植物,如石斛、萱草、蔷薇、金兰等。
但凛冬来临,皆已枯萎被雪掩埋。
陶谦的家小住在了城内另外一处豪园中,府邸里的奴仆也被原样送还,两个儿子都未出仕,但家产颇丰,又有渊源家学。只要世道太平,将来陶家再出几个官员,未尝不能再做一回世家。
相比于后来五代十国,对之前统治者家族斩草除根的传统,汉末时期各诸侯大战,乃至后来三国互相攻伐,国灭之后,还是有那么些许人情味存在。
至少屠灭全族的事情,也只是极少发生。更多的时候,就连刘禅这样的亡国之君,也基本会给予善待。
陈暮并不是跪坐在席上,而是躺靠着,跪坐久了,对腿脚不好。
“将这封信交予钟繇。”
伏在案上写完了信件,吹了吹墨迹,等干了之后才放入信封内,对身边的军情司节从说道。
节从恭敬接过书信,倒退着从侧门出了大殿,领着五名司卫去执行任务去了。
等安排完最后一件事,门外就有人进来道:“都督,那陈珪和麋竺来了,就在殿外等候。”
“让他们进来。”
陈暮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跪坐着,表示起码的礼仪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