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红说是青林的表姐,其实他们两个同年,只是海红生日大些,海红是七六年农历一月生人。一九七六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人们沉浸在对自己以及对国家民族命运的迷茫与期待中。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随着两年后改革开放政策的迅速实施,社会的发展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好了。
青林对社会政治经济文化,胸中并无宏大的视野和格局,他是一个讲求实际的普通百姓,如果说一九七六年有让他觉得影响人生的事,那他就会说是这一年小姨家海红姐的出生。
青林娘王秀英姐妹三人,大姐王秀杰嫁给何家村的老实农民何允江,妹妹王秀琴嫁给同是何家村的何代军,并担负起赡养青林姥姥的责任,小姨夫何代军后来干了二十多年的党支部书记。
何代军身材魁梧精干、皮肤白皙,高高的个子,挺直的鼻梁,额头开阔,浓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芒,其形象如同他家里客厅挂的“十大元帅”画像,威仪十足。不用多说,到哪里一站,他就是妥妥的一幅干部形象。
除了务农是一把好手,何代军平时喜欢使枪弄棒,家里自制的钢刀铁枪既美观,又威力十足。每天吃完晚饭,何代军或拿刀或扛枪,到村中心大队部门前虎虎生风地耍弄一番,围观的村民目瞪口呆,大气也不敢出。村里的那帮地痞流氓对他十分畏惧,从不敢在本村惹是生非。
王秀琴是中国农村妇女端庄大方、贤淑温婉的典型代表之一,她与王代军是十分般配的。三姐妹中,大姐王秀杰偏胖,二姐王秀英瘦削,唯有秀琴体态适中而又女人味十足,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王代军能在村里纵横捭阖、挥洒自如,没有一个贤内助和稳定的后方环境,是万万做不到的。
秀琴对青山、青林两个外甥非常疼爱,视如己出,且从不偏袒,对白皙的青山、黑不溜秋的青林,都是一样的喜欢。即便如此,有一次还是莫名其妙地得罪了青山、青林。
那天何代军去镇上开会,秀琴自己在家,一个人从地里栽完茄子回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抬头一看,青山青林扶着自行车站在门口,看到小姨回来了,就说道:“我们等了大半天了,家里怎么没人?”秀琴惊讶地说:“你哥俩咋突然来了,没听到你娘提啊。你们姨夫去镇上了,海红、海明这几天也到袁路村走亲戚去了呢。”说着就进了家门,眼见到了中午饭点,秀琴急里忙慌地准备午饭,因为实在没有准备,于是就下了挂面,又炒了个白菜豆腐,娘三匆忙吃起来。
没想到这下把青山得罪了,他们原本是想来改善伙食的。回去的路上,青山对青林说:“没想到咱小姨这样办事,对咱一点都不重视,这跟平时吃的饭有什么区别吗?连点儿肉都没有!”一听哥哥这么说,青林也愤愤不平起来。这件事,算是秀琴在孩子手里的唯一把柄。其他的,孩子们是再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了。
不过,小姨秀琴也有她的隐忧,从海红、海明小时候起,与青林的学习一对照,那差距实在也太大了,以后的前途在哪里?她经常跟二姐念叨,自己总是做一个怪梦:梦见家里的大树树根树干很粗壮茂盛,可是枝干不行,她怀疑是后代的发展将来不利。青林他娘劝慰她:梦都是反着的呢,以后咱们家的孩子都好。是啊,论家里的光景,就属秀琴家里阔绰了。
在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二叔赵彦东、二姑夫冀子凯、小姨夫何代军各管一村,遥相呼应、互为犄角、互相帮扶,在后来取消大集体、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在将公社取而代之的乡镇领导之下,引领当地农民转变思想、勤劳致富,扭转了吃不饱、穿不暖、过不好的穷日子,都干出了一番事业!这个大家庭里杰出人物的作为,对青林等年轻小辈的影响是潜移默化、不可低估的。
有其父必有其女。在青林眼中,甚至现在回头再看,他从来没有见过比海红更漂亮的女孩、女人,她根本就不像是农村姑娘嘛。即便是青林后来所见过的林林总总的城市姑娘,只要与海红站到一处,立马就黯然失色。
海红从小就是典型的美人坯子,白皙娇嫩的肌肤,端庄柔媚的五官,粉面含春的面庞,顾盼生辉的杏眼,一头乌黑油亮柔顺的秀发,苗条却又丰满的身材,真可谓娴静时如娇花似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青林觉得,任何用来形容女孩、女人的美好词汇,都不足以完美刻画出生活中的海红姐。她的气质也是独特的,跟大姨、二姨、她妈一样,她们都是那种不笑不说话的人,与人交往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也许,她过于集中了姨夫和小姨的优点,也许,她本来就是坠入凡间的仙女。
“杏花庵”的贫穷与落寞,因着海红姐的到来,而一举击碎。在学前的这段童年岁月里,青林与海红就像是一对不可分离的鸳鸯鸟,频繁地来往于赵家庄与何家村之间,本来嘛,两个村之间只有二三里地的距离而已。
由于家庭关系的亲密、大人之间的交好,青林与海红有一种天然亲近的深刻感情。海红是愿意到青林家的,她丝毫没有顾及考虑到青林的黝黑与粗陋,只是自然而然地愿意跟青林待在一起,一进“杏花庵”,这个漂亮开朗的小女人就大喊起来:“遵义呢,遵义在哪里?我要找遵义!”。
青林是时刻不愿让海红离开的,她是自己亲爱的表姐,又像是前世有约的爱人。海红姐隔几天没来,青林就会问父母,得不到肯定的答复,青林宁可自己步行到何家村去看海红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