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道貌岸然，既要当婊子还要立贞洁牌坊！”杜淼步出郡廨大门，骂骂咧咧。

“杜大人，请留步！”

杜淼停步回头一看，是吴仕道。他气愤难平的拱手道：“中丞大人，有何见教？”

吴仕道：“杜大人，我出来是想请大人收回成命。”

杜淼默然，道：“这是太后和陛下之意？”

吴仕道道：“并非如此，这是在下一个人的之意。”

杜淼道：“原来是中丞大人一个人的意思。”语气中有一丝失望。

见杜淼沉默，吴仕道道：“我看大人乃急国之臣。如今陛下年幼，太后辅佐，主少国疑，难道大人真的甘愿舍国而去？”

杜淼眼神渐坚定道：“今日朝中，蝇营狗苟，不足与谋，无怪乎丢失京、洛。我观朝中有能耐者，不过二三人。中丞大人才是真的丞国之材，朝廷就交由你们了，望大人珍重。”杜淼一拱手，吴仕道亦一拱手，虽十分憾惜，但终于没有挽回之力，只能看着杜淼骑上了马儿远去，然后长揖到底。

杜淼去远，吴仕道正打算返回大堂，回头却见大门边立着一人，正是多日未见的布衣先生史笔生。自从那日洛京突围陷入混乱，许多人自此不知去向，没想到忽然又看到他了。

“布衣先生。”吴仕道一揖道，他突然叹了口气。

“诶！当不起。”史笔生谦逊道。“中丞大人因何叹气？”

吴仕道道：“承蒙先帝抬爱，官我为部刺史。扬州经年，恍惚倥偬。不能解民之倒悬，不能释陛下之怀，空贻君父之忧。蒙先帝不弃，召至京师。不及遗一面之见，君父仙故。又自三杰指周密、杨柯、肖人杰陨殁，朝政空转，以至于此。今河都之于朝廷，犹甘露醴泉，但观朝官之待河都，则如肥邻。但知求索，必不能坚守，穷短隳堕，取亡之道。我因此忧心叹气。”

史笔生道：“原来如此，愿抒短见。”

吴仕道道：“先生请讲。”

史笔生道：“今日河都之事，盖由自取。张万城手下的京军乃是朝廷的肱股干城，有大功于社稷。此次京军离家背井，未带家口，若无羁绊，恐不可用。将军之道，亦张亦弛。依愚见，张万城非不爱护生民，亦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有事，肱股还是肱股，干城仍是干城。袁胜功司隶元老，占人庐室田亩，劫民财以自肥，短视之穷匠。丁骏，许陵，袁崇之流乃是权宦之后，黑甲军不在多数，驭之在势不在制。廷尉杨荃，墙头草臣，驭之以利。唯卫尉邬寰，驭下甚严，于民大致无所犯，大人有事可与之斟酌。”

吴仕道咀嚼半晌，道：“多谢先生指教。”“好说。”

天明，吴仕道被中人喊醒。张万城率武官驻于城北，朝官和宫中都驻入城内。郡廨成了官邸，城中的高宅大院大多被百官霸占了去。唯留郡廨后院成为重光皇帝和夏太后的寝居之所。

重光皇帝毕竟幼小，虽然已有十一二岁，但言行举止却像似孩提，于颠沛流离中甚少感觉到忧愁恐惧。随遇而安，就算时常食不果腹亦甚少哭闹。颠簸多日，当君臣驻跸河都郡才稍微安稳下来，终于不用再颠沛流离，终于有了口饱饭吃。

此时，郡廨之后花园，重光皇帝整个人趴在了地上，他摸着自己吃的滚圆的肚皮，似乎跟随着什么声音，探寻着什么幽秘。地面上收拾得很干净，周围好几名随身的内侍，自九宦被诛，他们就是漏网之鱼，整日陪着小心，受着白眼。见九五之尊都趴到了地上，内侍们也都爬到了地上。他们围着重光皇帝，像是给主人家磕头的家奴。由不得他们愿不愿意，因为今时不同往日，若是被外朝的官员或痛恨宦官的将军们知道了，恐怕还不只扒他们一层皮那么简单！有几个手上端着皇帝刚吃完的膳盘碗碟的，来不及撤去，一时间全部都趴在了地上。反应慢的，还要战战兢兢抬起头来，一副审视的模样。

“呯磅”一声，碗碟落地，汤汁四溅，一名内侍端不稳手上重盘，砸了下来。重光皇帝趴在地面，撅起的屁股一顿，空气突然安静。重光皇帝嘟着嘴，回顾众内侍，重重地一骤鼻子一瞪眼，恨恨地一转头爬到了石桌底下。

“唧唧，唧唧唧”一个悠悠脆脆的声息传来。

众内侍也不禁探头往石桌底下看去。须臾只见小皇帝满头大汗，顶着蛛尘从石桌底下爬了出来。一边出来一边急忙地喊道：“快快快快，快将朕的无敌大将军请来！”

“什么？”

众内侍一懵，有那反应快的近侍马上连滚带爬地起身撞到一堆杂物里翻找东西去了。半晌就真的端来了一个通体黑漆的圆筒罐子，有人端来一个同样黑漆一尺见方的木匣子。

“快快，快打开。”姬崇邦满头大汗，充满兴奋地捧着，双手合起如苞。

近侍将罐子放到匣子中打开。罐子提起，但见匣中现出一只体态硕大黄中带黑的蟋蟀。小皇帝迫不及待将自己捧着的手慢慢打开，里面一只硕大的蟋蟀。姬崇邦二指轻轻捏住箝住蟋蟀，轻手轻脚地放入了匣中，然后充满期待地望着匣中的蟋蟀，双掌合十抖动道：“你们谁要是赢了，朕就封谁为神威无敌大将军！来呀！战斗吧！”

“唧唧唧”

“唧唧唧”

“唧唧唧”

院中响起了如夜晚一般静谧的虫鸣声，同时不时伴着内侍们的叫好声。

郡廨寝院之外，离后花园不远处的一处亭子外的莲池边，夏太后在前领着，身后跟着几名内侍，身侧小心陪行着的是吴仕道。在躬身低头的群内侍中，有一名女侍尤特别，不低头，不弯腰，是个眉目宛然如画的少女。吴仕道多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