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夏,明家院子里各色香花开得一片烂醉,那浅黄衣裳的美人儿踏着鹅卵石小道分花拂柳而来,恍若鲜花凝结的精气化了人形,范崇武和贾贺看得眼睛都直了,半晌竟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两人如痴如醉的光景,明珠远远地便看在眼中,心里又是嫌恶又是好笑。
她突然想起地府中那位亡了前朝的红颜祸水姜婳,虽然死时已年逾四十,可弹指轻笑间,依旧能把地府众鬼指使得团团转,连阎君都为她着迷不已,和她比起来,端阳算什么绝色佳人?
姜婳口头常念几句诗“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催人骨髓枯。”
美貌不仅仅会遭至灾祸,很多时候,却也是绝好的武器,小白花要是明白这一点,何须投湖?
明珠回忆着姜婳的一颦一笑,腰身一软,如法炮制向两人福了福身。
“小女明珠,让二位公子久等了……”
小白花天生丽质,姜婳的神韵,明珠虽只学得一分,却也有了十分效果,加之她脂粉未施,素衣鸦鬓,越发显得洁白无瑕,弱不胜衣,贾贺和范崇武一时气焰全消,都柔声道好说好说,生怕声气大一点会将眼前的美人震倒。
直到家仆咳嗽,两人这才觉过自家的失态来,不由有些尴尬,想起此来的目的,便欲硬下心肠逼她表态,明珠却抢先一步道。
“蒲柳之姿承蒙抬爱,小女心中感激不尽,需知二位都是一等一显赫的门第,明家能与任何一家攀上姻亲,都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何况……二位公子如此丰神俊朗,自不乏佳人倾慕,明珠亦、亦……”
说到此处,她下唇一咬,不见底下的话,只适时低头面颊微红。
贾贺和范崇武先被美色迷眼,好不容易清醒些,又被一席话捧到天上去,一时飘飘然找不到南北。
明珠唇角轻勾。
姜婳说的没错,男人这种动物,就喜欢被人仰望崇拜,这一点上,下到市井小民,上到真龙天子,都难以免俗。
两人正在受用无边,只听明珠叹息一声。
“只是小女一介闺中弱女,万事皆由父母做主,其中苦楚无奈又与谁人说去?造成今日这个荒唐局面,明珠不敢责备父母,种种不是,便只能由小女一己承担,前日听说二位上门讨要说法,明珠羞愧难当,无脸相见,本想投湖一了百了,谁知苍天竟然不收,今日二位前来,想必、想必是不肯原谅明珠,一定要明珠以死谢罪了……”
一番话说得可怜又失望,仿佛对方是有意要将她逼死,这么一来,明家如有三分不是,贾家和范家倒有七分不是了,两人听得背脊直冒冷汗,满满都是罪恶感,竟生出是自己辜负了她一片真心的感觉来。
贾贺到底是知县的儿子,反应比范崇武快些,连忙指天发誓。
“珠儿小姐误会了,贾某一向最是怜香惜玉的,听说你前日投了湖,实在担心不过,这才上门探望,和这位带着恶仆前来滋事挑衅的范崇武可不一样!”
范崇武不善言辞,被贾贺泼了脏水自是气急败坏,但见明珠以袖掩面,一张小脸又惊又恐地将自己望着,更是怒海生波,他爹是个武官,儿子也十分暴戾,袖子一卷便揪住贾贺。
“姓贾的!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在明珠小姐面前胡说八道,今天便要让你知道教训!”
说毕一击拳头砸在贾贺脸上,又扑上去压着他厮打起来,明珠惊叫一声,假意上前去要将两人拉开,却不过是装装样子,看两人扭来扯去,掀翻了厅中桌椅茶盘,她索性避得远远地观战,偶尔娇呼两句“别打啦!会出人命的!”之类。
贾贺本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二世祖,哪里是范崇武的对手,三下两下就挂了彩,几次开口似乎想要求饶,明珠见贾贺是个软脚虾,吃了亏就想服软,不由心中一沉,这件事还真不能让他们分出胜负来。
她轻哼一声,拖着哭腔喊道。
“贾公子,你的一片真心明珠领了,可你、你这样下去会被打死的,还是不要逞强了,若是有缘,咱们来世再续……”
贾贺俊逸的脸此时已是乌青一片,早就失去斗志,可明珠的话却让他如同芒刺在背,这一刻若是服软,那便不止是丢了女人,还失了男人的尊严!
“范崇武,你有本事就打死本少爷!我爹定要你全家一同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