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子搭建在叶府南端的水榭。
不愧是二品大员的家,明珠姑嫂从花厅走到水榭,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那一路上的景致更是让言玉珂咂舌。看着周遭低调却不失雅致的山石花木,不显峰露水的名家题跋,以及阖府上下尊卑有别进退得当的奴仆……言玉珂暗道这才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处处透露着几代家世的积累和祖遗沉淀,哪像明家那等赚了几个小钱便迫不及待挤入上流的暴发户?
越想越丧气,内心的不甘也不由自主间恣意生长。
言玉珂不知暗叹了多少声,却忽然发现身边的明珠似乎一直都很平静。这个发现让她略有些不爽,自己一个四品文官的女儿进来都有震颤之感,怎么明珠一个小小的奉县民女竟如此淡定?
莫不是装的吧?
她又仔细打量了明珠半晌,这才发现她眸中那抹淡然决计不是刻意做出来的。身边堂皇富丽的一切完全没有落入她的眼,她只是若有所思地走着自己的路,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幅目空一切的姿态让言玉珂有些恼火,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俗妇一般。她轻咳一声,笑盈盈地对明珠道。
“这侍郎府果真就是不一样。”
明珠一愣,笑着附和。
“嫂嫂说的是。”
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言玉珂又是一阵气闷,她盯着明珠的眼,突然顿住脚步。
“珠儿难道不羡慕?”
羡慕?
明珠一愣,这才明白言玉珂话中的意思。
“良田千倾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若说羡慕,明珠更希冀能一世太平。”
前世她也曾锦绣罗衣、富贵盈门,可最终却落得一个众叛亲离尸横乡野的下场。若是可以,她多么希望能拼尽一切代价换得父兄家人一世重来,可惜老天却偏生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可敬的祖母爹娘、可亲的兄长家人们却永远地含恨而终。
发现明珠目光有些涣散,言玉珂心中奇怪,细细品味她的话,只以为是明家再三伤害了她的心惹得明珠对太平生活异常渴望,不由又开始同情这位小姑。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珠儿这般相貌人品,别说一世太平,说不准不久之后老天爷便会给珠儿安排一段好姻缘。”
虽说是一句安慰兴致的漂亮话,不过言玉珂也带上了几分真心。说罢,她昂首挺胸阔步向前,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神情。她最好面子,自不能被人轻看了去!
明珠内心一暖,也跟着上前。
待宾客们被安排在水榭戏台各自的位置上坐好,明珠这才发现很多少年郎君也过来了。只不过隔着一池芙蕖,男宾席正好与女眷们坐的地方遥遥相望,倒是两不相扰,也少了尴尬。
“看,叶小姐被老太太看住了!”
明珠的视线也正好落在搀扶着叶老太太走到主席,随即坐在她身边的叶妙莲身上。听到言玉珂的话,不由感叹她的敏锐。
“这叶老太太倒是个明事理的,定是她发现叶妙莲与梁琉月间的动作,未免孙女继续捣乱,便让她随行左右。”
言玉珂闻言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没有这位大小姐撑腰,旁人也不敢动作,只要撑到宴毕就行。回去的路上有你大哥安排的人,不会有事。”
因为明珠上次被劫一事,明堂、明瑛心有余悸,又重金聘了一些武功高强的护院,但凡明珠出门便随行左右。
虽说这两人目的不纯,不过至少在大方向上解决了明珠的安全之忧,明珠自是欣然接受。不过回到眼下,即便叶妙莲被叶老太太看住了,她们便能高枕无忧吗?
明珠眸中闪过一道阴寒,只因水榭拐角袅袅娜娜来了一队丽人,为首的那一个,被人簇拥在中间,好似被百鸟朝觐的凤凰,光彩夺目,绚烂耀眼!
正是梁端阳!
她身边,梁琉月一脸愤懑,正低声和她说着什么。或许是感受到明珠的视线,梁端阳抬起眼,往这边看来。
一时间四目相对,那绝美的眼中闪过复杂,最终化作一副冷傲决然的威压,居高临下迫人臣服;可惜令端阳奇异的是,那个也叫作“明珠”的女子却没有移开眼睛,依旧淡定从容地和自己对视,那双眸子,也没有旁人惯常的惶恐惊艳,只深深地看着自己,诡异中夹杂着一抹阴寒,让她莫名间竟升起一丝骇然。
发现端阳无意识颤了一下,梁琉月奇怪。
“堂姐,怎么了?”
端阳拢了拢肩上半垂的披帛,露出了个颠倒众生的魅惑微笑。
“不过是看到了一只佯作老虎的小猫。”
梁琉月不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了明珠,一时气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