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事关皇家唯一的一点血脉,这场法事自然办得格外隆重,一直持续到了午后,献帝才听完南疆传来的战报,便自紫宸殿赶了过来。
那张长生身为天师之后,自是有真本事的,他们张家掌门自七岁起,便用祖上相传的凤凰血开了天眼,得窥阴阳变幻,乾坤轮转,习得逆天改命之术,一眼便认得出谁是真龙御首,麒麟之才,但若论求子祁雨却不过是世人一厢情愿的迷信,可张长生如今自己捏在献帝手中,自然不敢触他的逆鳞,只得将这出戏演下去。
何况,经历了上次的玉玺之事,张长生已确信明珠和自己的妻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听说她嫁给了姬尘,成为了十三王妃,今日这种场合必然也会出现,张长生想若能借此机会与明珠联系上,说不定能得到关于妻女的消息。
张长生一边装模作样地舞剑,目光却越过水亭往宫妃女眷间投去,他被囚宫中,虽对外头的情势不甚了解,但伺候他的宫女太监闲聊时,他也能听得只言片语,听闻明珠生得极美,便留心观察了去,只见众女眷中,有两个俱是容色逼人,不相伯仲,但一个闷闷不乐,另一个含笑婉约,目光狡黠,心中自是有了底,因此他时刻注意着明珠的一举一动,见她离去,顿时有些着忙,额间不由起了层汗。
“陛下说天师辛苦,请用些酸梅汤,休息片刻吧!”
碧茹托着银盘走进水亭,上置柔软的绸巾,和盛着冰镇酸梅汤的白玉碗,张长生心中记挂着明珠去向,自没这个心思,却不好拂了献帝的恩赐,只得端起酸梅汤一饮而尽,拿起布巾时,却觉硌手,里头似乎包裹着一样细长硬物。
张长生抬头,见碧茹笑容莫测,压低声音道。
“此物是十三王妃命奴婢转交给天师的。”
张长生忙揭开布巾,只见里头躺着支珐琅蜻蜓发簪,那对红玛瑙制成的复眼,正栩栩如生地望着他。
和上次那枚玉玺一样,他一眼便认出这是王璧君的东西,他摸到蜻蜓腹下的一处凸起按了下去,蜻蜓的身子和尾部便分离开来,张长生熟稔的从中取出一个王璧君亲笔写的纸卷,草草看过一遍后,表情变得格外震惊。
他没有想到方才所见的妩媚女子,竟是王璧君动用了招魂术,从地府中唤回的季明珠。
张长生口中发苦,百感交集,这种法术本就有违自然生死之道,妻子这么做必遭报应反噬,不是短寿,便是疾病缠身,当初季家遭殃时,他为了明哲保身,苦求妻子远离是非,没想到她心中却始终愧疚难安,最终做出这样的决定。
“请姑娘转告十三王妃,她的意思我懂得了,还请她替我好好照顾内子……”
碧茹虽一脸不解,却还是点点头,收拾了白玉碗步出水亭前去叶棠华跟前复命。
张长生这才将那张纸卷收入掌中,再张开时,纸片已化作一缕白烟融入空气。
当初因为怕事,眼见季家百口沦为冤魂,他虽良心不安,却不曾后悔,谁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明哲保身并没有给他们一家三口带来片刻安宁,如今沦为阶下囚不得与妻女团聚,或许也是当初坐视不理的报应!
既然妻子执意为季家讨回公道,不惜令死人复生,那他便与她并肩作战,横竖赌上一把。
莲池边上,献帝正带着众女眷观看张长生作法舞剑,兴致正浓,却不知哪里飞来一双鸟雀,在莲池中盘旋不去,不断啄食莲子,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年仅十五的王美人忍不住兴奋地拍手。
“陛下您看,那两只鸟儿好似通人性一般,可爱得紧!”
话音刚落,那两只鸟儿突然鸣叫起来,其声呜咽,似女子啼哭之丧音,献帝沉下脸,转头望向叶棠华。
“阿棠,朕没记错的话,这不是你养的那两只杜鹃鸟么?怎么飞到这里来了?”
叶棠华果然紧张起来,三年前,她曾做过一梦,梦中一对杜鹃衔着个金平果飞入她的闺房,苹果落在她怀中打了个滚,变成个白胖婴儿,梦醒之后,她便被太医诊出身孕,所以叶棠华因思念逝去的孩子,这才养了一双杜鹃。
自古杜鹃泣血,杜鹃悲秋,谁都知道,杜鹃并不是什么吉鸟,献帝也不太喜欢这双鸟儿,只是出于对她的宠爱才没有说什么,如今在这样重要的场合,这两只鸟却从笼中飞了出来,若冲撞了窦娇儿,让她有个闪失,那便是一大罪过。
“听说这杜鹃鸟呢,性情格外残忍,专把自己的蛋产在别人的鸟巢里,而且这杜鹃崽一出生,就会把原主的蛋推出鸟巢打碎,好来个鸠占鹊巢,昭仪娘娘怎么能养这样的东西?何况今日正替未出生的小皇子祈福,这鸟来得也太晦气了吧!”
说话的人正是安心公主,叶棠华紧紧咬牙,难怪蒋妃不怀好意,原来竟在此等着她!那杜鹃身上必然被她动了手脚,不然怎么会偏偏出现在此。
众人听说还有这样的典故,俱都面色大变,献帝更是勃然大怒,尽管一言不发,但阴沉的脸色已吓得众人屏息静气,叶棠华乱了分寸,连忙向明珠投去求救的目光,而对方神色淡然,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
“别怕,她有张良计,难道我就没有过墙梯?且看着吧!”
话音刚落,就有几名宫人匆匆跑来向献帝禀告。
“陛下,大事不好了,窦主儿晕过去了!贵妃娘娘请陛下快去看看!”
献帝如遭雷掣,窦娇儿如今就是他手心的凤凰蛋,生怕有半点闪失,听说如此,自是十万火急,步履生风就向落樱阁奔去,一群人自然呼啦啦跟了过去。
落樱阁的拔步床上,窦娇儿躺在其上,蒋妃忙起身给献帝腾出位置,可怜兮兮地拭泪道。
“妹妹方才还好端端的和臣妾说着话,说是想莲子羹吃,怎么一转身,就两眼发直倒仰过去,吓坏臣妾了!”
献帝见窦娇儿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似乎已不省人事,心脏一揪,推开伺候的宫女亲自握住窦娇儿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心也凉了半截,喝问。
“怎么回事!可让太医来看过了?孩子怎么样?”
一个老态龙钟的红袍医官从人群中跨步上前,跪伏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