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当夜七王府烛火透亮,一直烧到天明。等盯梢七王府动静的暗人回去复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正午。
这两人抱团取暖,明珠与姬尘都毫不意外,只是比起姬尘眉宇间风雨欲来的淡然,明珠一颗起伏不已的心又乱了心跳。
没想到本来已经一无所有的百里贤在走投无路上会逼得狗急跳墙。不说已经上了明面的西域求助与卫长卿的倒戈,如若那位已嫁作七王妃的东秦公主轩辕锦绣的娘家也有什么动作,于姬尘才是雪上加霜。
“即便百里贤不去找东秦求助,然而东秦帮助未来国君登基有功,对于一直与秦国抗衡且需要大魏庇护的轩辕皇族有利无害。况且就算最后百里贤无法顺利继位,能在大魏局势不稳时趁乱分一杯羹,对东秦也没有损失。百里贤为了坐上那个位置真是引狼入室!”
明珠声音说不出的愤怒和担忧。
“再加上一个万太岁,这皇权如果无法顺利过渡,就真的要大乱了!”
假若这位集众力者无法掌控来自各方的助力,便会陷入内忧外患、国土流失、藩王割据,无休止的征战与战乱之中!而那百里贤偏生就没有这个本事,与虎谋皮他当真就觉得那样容易?不劳而获的代价往往是最大的,待那时最苦的还是百姓……
季明铮当日拒接虎符一事姬尘已全部知晓,他笑叹一声,这两兄妹不愧都是忧国忧民的国公季修贤教导出的,在成王败寇的征途上始终坚守着内心的良善与原则。
他从冬莺手上接过装着补品的炖盅,拂手让她退下,亲自拿了勺子一点点地舀起等不烫了再送到明珠唇边。
明珠看了眼那一勺东西,满腹心事写在脸上却是完全没有半点胃口。她摇摇头,语含抱歉。
“我吃不下……”
姬尘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
“本来还不想告诉你,不过看你这个样子,只能出卖明铮了。”
听到季明铮三个字,明珠耳尖一颤。
“我三哥……他怎么了?”
“如你所想,大魏除了有梁康手下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容苏二府那些事不关己的投臣,自然还有很多铁血铮铮忠君报国的良将……”
他话还没有说话,便被明珠白着脸打断。
“你是说我三哥他……”
姬尘有些奇异明珠的脸色巨变。
“是,明铮怎可能眼睁睁看着百里贤开门揖盗!在得到消息的当口便请命去截断百里贤向西域求助的使臣。届时证据确凿,这一个通敌窃国的证据,知谏院的那班人就足以废黜百里贤的皇子身份!他这样做,实际也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明珠心怦怦直跳,如果一切顺利这确实是不费一兵一卒的良策。只是表姐王碧君在被送往万太岁之处前,曾为三哥卜了一卦,说三哥最近半年会有血光之灾。让明珠提心吊胆许久,但凡出任务便都会格外留意,之前听到三哥拒绝了虎符,明珠暗暗松了一口气,哪知最终他还是……
“这次还有谁和我三哥一起去?”
姬尘奇怪明珠的反应,这段时间她对季明铮十分紧张,为免她担心,姬尘才与季三达成共识,隐瞒其行踪。大概孕妇都格外敏感吧?
姬尘放下炖盅,轻轻揽住明珠的腰,尽可能轻松道。
“你在担心你三哥的安危?放心吧,明铮武功了得,况且这次为保万无一失,红先生派了六星宿随他左右,定会凯旋而归;至于东秦那边,寿王也早有准备;反而我们现在无法出府,很多事不便动手,万太岁狡猾,也不知他会如何浑水摸鱼,且张夫人还不知被他藏在什么地方。”
“浑水摸鱼?”
明珠果然转移了注意力。自百里衡在启元殿被万太岁刺杀生死不明时,盛京的大街小巷已经贴满了他独眼竖瞳的通缉像,与堪称玉面郎君的蒋玉衡通缉画像放在一处,更显得怪异和狰狞。
可饶是官府的人把盛京城翻了三两遍,这个前一秒还出现在皇宫杀人的恶魔,却似人间蒸发了一般,竟没有半点踪迹;而那位据说投靠了他的蒋玉衡,也是下落不明。苏荡也曾暗中命人跟踪白皎皎,可是自上次花船上一闪而过之后,再未见蒋三!连带的王璧君也没了联络……
真是怪哉,好端端的人,就算看不到人面,总要吃喝拉撒不可能完全露不出半点破绽啊!
谁都没有料到这个把朝堂搅得一团混乱的罪魁祸首现在正好以整暇地待在凤藻宫中,他翘着腿,慢条斯理地抛着一枚鲜果。虽然现在蒋妃已经不在了,然而安心公主还居住在此,如今百里衡生死不明,众人对神志不清的安心不免轻待,这倒是方便了万太岁和蒋玉衡藏身。也正因为此,那日万太岁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启元殿行刺过百里衡之后全身而退。
“如今百里衡已经死了,三公子你的大仇已经得报,你还有什么心愿。”卫长卿在百里衡身上使的那些手段旁人不知道,却难以逃过出生江湖、精通旁门左道的万太岁。
斜角的花簇旁,蒋玉衡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送给对面一直躲在树下的少女。少女起初还有些戒备,可经不住兔子毛绒可爱的模样从树后跑出,怯生生地看向蒋玉衡。
“……我能抱抱它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少女眼角眉梢顿时布满笑意。她欢呼一声,小心翼翼地抱起兔子,转继又飞快地躲到了树后,不时传出声声笑声。
看着眼前的一幕,蒋玉衡有些沧桑的玉容上浮上一片温柔。
“希望万爷荣登大宝的时候能善待她。”
“那是自然!”万太岁回答得不假思索。“蒋家一门忠烈,护驾有功。届时蒋家也将恢复往日荣光,子孙也得世袭公爵!”
说完这些,蒋玉衡面上却不见多少喜色。万太岁丢下手中的果子,走到他身侧和他一起并排看树下逗弄兔子的安心。
“百里衡的尸体坚持不了多少时日,卫长卿现在又投靠了百里贤那个窝囊废,目的不言而喻。如果百里瑕毁在了他们手中,那位十三王妃……”
话音刚落,蒋玉衡敏锐抓住了什么,面色一瞬冰凉。
“什么意思?”
万太岁笑得意味深长,他揣摩透了蒋玉衡的心思,任何人都有软肋,而这位蒋三公子的软肋不是蒋家,不是蒋妃,也不是侄女安心,而是那位明家阿珠。
“敌人在明,我们再暗。”万太岁弹指一点,不知从指间飞出了什么,对面的树上几十片树叶簌簌而下,惊得安心茫然地抬起眼,抱膝缩在一边。
“都说翻云覆雨手,或许我们可以做一次执棋人!”
蒋玉衡眸光微冷,他上前一把抱住瑟瑟发抖的安心。
“玉衡不明白万爷的意思。”
万太岁满意蒋玉衡情绪的外露。又爱又恨就好,最怕那些无欲无求的,反而没有把柄诱惑拿捏。
“数日前我曾见过卫长卿一面。此人果然如你所言,是一条不择手段向上攀爬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