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险恶,不适合太过于单纯、纯良的人。譬如……容曦。容曦没有注意到那位县令爷的眼神,可陆宴庭注意到了,他自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容曦过去的。
容曦总觉着她自己是个人精,市侩又精明,经营得了画舫、开办得了戏班子,可其实……这些在陆宴庭看来,多多少少算不得什么商人,大体也就是勉强叫作“营生”。
真正的险恶,她从未经历,是以尚且还维持着最初也最可贵的赤诚与天真。
这很难得。
这样的天真对陆宴庭这种真正市侩精明的人,有种最致命的吸引力。想要破坏,又想要保护。
于是,最终变成了,除了他自己,任何人不能破坏这份赤诚天真。
他将人拉到身后,勾着嘴角对着那头拱了拱手,“县令大人。抱歉,听见了那丫头的名字,自然是不能当作未曾听见的……如今,我陆家的掌上明珠失足落了水,方才听贵府下人这意思……你们知道我家姑娘在哪里?”
不卑不亢。
旁人提及自家姑娘,多有谦辞贱称,偏生在陆家这里,永远都是高调宣布,我陆家大小姐、掌上明珠,贵不可言。
带着几分骨血里的理所当然,仿佛本就比旁人更尊贵一些。
王管家一愣,蓦地想起,彼时客栈屋檐下的那个姑娘,像极了这位陆家主,笃定、淡然、却又自信。
大人此刻情绪已然失控,从她的角度都能看到大人剧烈颤抖宛若地动山摇的瞳孔。
显然,这时候大人是不会为自己说半个字、一句话的。
她松了手中袍子,转身对着陆家主行了行礼,“老奴并不知道贵府大小姐身在何处,老奴也是今日才知道,贵府的大小姐竟然在县令府当了好几日的‘孙小姐’,就是不知……大小姐改名换姓、隐姓埋名在县令府意欲何为?”
很是瓜田李下。
但凡换个人,都做不到这么理直气壮。偏生,王掌柜面对的是陆宴庭。
陆家家主若是被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就给激了,就不是陆家家主了。闻言,他轻笑,耸了耸肩,“实在不好意思,家里给宠坏了,就说了她几句,愣是闹离家出走……这不,阖府上下找了许多日,愣是没找着人。倒是没想到,竟是跑贵府去了,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
轻描淡写几句话,就给人绕过去了。
王管家一时词穷——明明是大人亲自带回安排的人,说是贤王殿下派来的,怎地到了陆家主口中就成了小女儿家的置气言行了?能……要点儿脸吗?
偏生,陆家主看起来是真的不要脸了,竟是又拱了拱手,“我家姑娘难养,事事讲究,想必这位嬷嬷这几日没少费心思……嬷嬷将这几日小丫头花费列个单子,陆家会双倍奉上,以示感激。”
笑容可掬地,却并没有几分真情实意。
倒像是……施恩。
到底是下人,其实是没有资格同陆家主说话的。
王管家看向自家大人,默了默,正要大大方方将这事给拒了,就见自家大人突然像是回神了般,松了手,又紧了紧,张了张嘴,轻唤,“容……容小姐。”
“这些年,容小姐过得……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