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卷书分别研究的是乐器声学原理、还有一些明末时的舞台表演技术、道具技术,皮影戏人偶戏万花筒之类的原理剖析。
其中“乐律”这卷更有价值一点,因为涉及到了物理学的声学部分,比如从流出的残句里可以看到,宋应星有写“一根琴弦绷紧的长度缩短多少比例后,音高就能提高五度(宫商角徵羽一轮,对应西方一个八度)”,还有很多其他的朴素声学研究。
当然了,必须承认,在这方面华夏文明古代并不占优。因为古代都不喜欢用数学工具来精确定量研究艺术,只喜欢大而化之地泛泛论道不论术。
相比之下,古希腊数学家毕达哥拉斯,在公元前6世纪就总结出弦长变化和音高变化之间的数学比例了。(中国古代调音师手艺是很不错的,甚至更好,但只是凭经验凭手感,没人去总结声学数学原理)
宋应星虽然比毕达哥拉斯晚了两千年,但好歹也是补上了这块不受重视的短板,他的一部分内容,也是从徐光启翻译的西方数学思想借鉴来的。
说白了,这两卷比前三卷涉及的工业、手工业要更加不务正业一些,纯粹是娱乐产业,类似后来电影行业的服化道、配乐技术,才那么不被待见。
所以,如果说《天工开物》的前三卷,只会被极个别非常死板的卫道士抨为“奇技淫巧”,那后两卷要是印出来,按照当时的社会开放程度,恐怕是开明人士都会喷是“奇技淫巧”了。
毕竟到21世纪,还有很多人喷娱乐科技是“为戏子服务”呢,何况是17世纪?
都服务于倡伎优伶了,这不“淫”巧还有什么是“淫”巧?
不过,不论别人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一切在沈树人这种坦荡君子这儿,都是不存在的。
研究那些倡伎优伶用到的技术怎么了?那些“众正盈朝”的士大夫,特么的哪个不往秦淮烟花之地钻?
天天勾栏听曲、还不许人研究声学物理了?
宋应星感动涕零之余,也不忘提醒了沈树人这一点:“沈道台,您开的价,老夫无有不允,老夫知道这是您抬举我。不过这倡伎优伶之术,由您推广出去,怕是对您名声有所不便……”
沈树人霸气回应:“我怕个鸟?我少年得志,功成名就,该考的功名全有了,早就无所畏惧。适逢其会能抢救两卷本该失传的科学著作,舍我其谁?回到大冶就让人给您拿银子,剩下的交给我。”
宋应星一家被拿捏得死死的,对沈道台的义薄云天、光明磊落,也是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
一行人很快回到大冶铁山,沈树人给宋家非常优待,找了个大宅院给宋应星养老,让他每天画图纸做计算搞些研究,也不用亲自下矿山、铁厂考察,毕竟上了年纪了。
一万两银子的“版权费”,也是说给就给,住下后当天,沈树人直接就让家丁把白花花的现银送过去了。
宋应星做官六年,才攒出三千两刻书。现在却忽然进账一万两,以他原本那种没得贪污的做官套路,怕是得做二十年官才能攒这么多钱。
银子到位,还充分感受到了尊重,宋家人也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很快投入到了努力报效沈道台的状态中。
此后短短几日,沈树人原本还在为高炉耐火砖材料、烧焦碳技术等一些技术细节发愁。宋应星来了之后,虽然也没法直接给他报答案,却能帮着一起研究,还提供了不少细节思路。
沈树人能提供大方向,却提供不了细节原理,跟宋应星一合谋,补足短板,工作效率也一下子提升了数倍。
仅仅十天之内,宋应星就拿出了第一个让他值回票价的技术创新——
沈树人前世对化学不太在行,他前世看的主流科技史书籍,也只会说要“研究耐火砖”,但耐火砖具体是什么化学成分配比,沈树人就不知道了。
宋应星是江西人,跟着一起琢磨鼓捣烧制了几天,忽然就灵光一闪,建议沈树人再花点钱、重金去他江西老家,找景德镇弄些擅长烧制高温窑的工匠,一起总结排查。
“沈道台,老夫在江西住了大半辈子,对烧窑也是颇有研究观摩的,有些瓷土掺到普通烧砖土中之后,可以让窑的耐火变强,不如咱就顺着这个思路继续配比。”
被这么一提醒,沈树人也意识到了,有些含铝酸盐、铝土矿成分的烧砖土,好像是更有耐高温前途一点。
有了细节前进方向,他也就大笔一挥,批了银子,让宋应星要造实验室就造实验室,要机器要材料随便买,留下账目即可。要去景德镇请烧窑师傅做实验,也随便开支,不要怕花钱。
宋应星大受鼓舞,在紧随而来的十二月份,一个月时间里,就帮沈树人鼓捣明白了好几个技术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