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工作
卡宴到广州,在公共电话亭给姐姐打了电话。
姐姐严妍高兴,说这么快就下山了,我还以为作准备要十来半个月的。卡宴也高兴地说,我师傅支持我,所以就快。
但接下来严妍不乐,说自己在香港出差。要是没有出差,就让她马上坐火车到深圳,回家团圆团圆。我不在,你到了深圳,估计不喜欢看到我妈。其实我也不喜欢她,一天到晚催我结婚,好像我来到人世间就是许仙、活到二十多岁就是结婚。
卡宴说,要是一家子团圆就该回湘东,而不是深圳,你爸——我舅在湘东,我们该往那团圆去。再说,你知道我下山的目的。
严妍故意说:“我哪晓得你的目的?你不是从小就很有主意的么!”
卡宴却认真,大声地:“你不是告诉我,我爸——你姑父是被人谋杀的吗?还有我妈,你不也说有人看见她了吗?我能调什么皮捣什么蛋呀!”
严妍在电话那头压低着声音说:“姑奶奶,小仙女,你别喊啊!你爸的事,只是说有可能,而且,这个是没有公开的,连我爸我妈都不知道。公安局在秘密调查。我有同学在案组,是另一个案件牵扯到当年和你爸的关系,所以公安局找过我,还说要找你,被我拦住了。我是学法律的,有保密的义务和责任,你就不要嚷嚷了。也不要着急回湘东,更不要着急去公安局。我周末把公安局的人约到深圳来,时间在我香港出差结束后。”
而后,声音回归正常状态说:“重点是姑妈。见过她的人就在广州,就是柳眉的嫂子。你见过柳眉了吗?我先安排你在她那里上班,她公司有好几个,给你找份事做不难。你刚下山,先要有份事做,莫整天想调查的事。那些事有我,有公安。明白吧?”
卡宴这才温顺地说明白。
其实她也知道,进入尘世,犹如从天堂返回人间,一切都需要钱。她想找妈妈,她想了解爸爸车祸的真相,这些,都是需要钱来买车票、吃饭、住宿的;找人帮忙,还需要买烟,买礼品。哪那么容易啊。
好在,姐姐都替她考虑了。
人生有个姐姐还是不错的。
但舅妈还是要去看——姐姐再好,也是舅妈的女儿,这道坎永远也跳不过去。正如严妍说,要等她出差回来。她一个人去,估计自己不尴尬,舅妈也尴尬,而如果严妍在,中间就有一个起缓冲作用的人,三个人才能好好吃饭。
那给舅妈送个什么礼物呢?营养品?化妆品?舅妈年轻时就喜欢打扮,臭美得厉害,应该合适,至于钱,下山前,师傅给了她两百,严妍给了她一千。两百中从山里出来,走到镇上坐车到韶关,然后又从韶关到广州,买车票花去了好几十。另一千是早计划好见到妈妈后,要送给妈妈的。
那么,送舅妈礼物,还是另外想办法。
从公共电话亭出来,看到一个中年女子从身边过去,右手腕上的佛珠一晃,让卡宴顿时心花怒放:对啊!送佛珠啊!我是出家人,送佛珠不名正言顺嘛!自己包内有好几个,就送一个给舅妈好了,舅妈再不感冒她徐卡宴,也不会拒绝这样的礼福物。再说,包内的佛珠,都是师傅开过光的——多珍贵啊!虽然,本是为姐姐求的,但舅妈是姐姐的妈,福没外流,一回事。
依照姐姐提供的地址,她顺利找到了柳眉。
找到柳眉,才算是真正返回人间,见识到凡尘。
卡宴原本想行脚(出家人修行不得坐车,只得步行四方)到广州,后想既然还俗了,也就依照俗人的行为方式,坐了韶关到广州的火车。
还俗后的穿着也很重要,倒不是有什么仪式,和重大活动,而是穿了十几年的灰色布褂,现在需要换一换行头。姐姐当时在镇上给她买了大众化的白衬衣和牛仔裤;姐姐还准备给她买裙,被她坚决地拒绝。但临走,姐姐还是把她自己穿过的一件连衣裙送给她,外加一个行李包。行李包内有口琴和几本书。口琴是小时候姐姐吹过的,卡宴曾经跟她抢过;书有一本《红楼梦》,小时候看过连环画,也看过电视剧。有一次师傅不小心也讲过它。
都是卡宴的宝。
柳眉是母亲娘家家族里一个堂妹的老公的妹妹,按辈分也是长辈,但该叫什么,卡宴有点懵,还差点按尼姑庵规矩叫上师兄了。
“我叫柳眉。柳树的柳,眉毛的眉。”远房亲戚的女子一点也不扭捏,更不装腔作势,介绍起自己来,一点也不把自己当长辈,好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
卡宴见她——“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蓦然想起王熙凤,跟眼前的柳眉,竟是如此相似,于是心中就默念起王熙凤出场的气派来。
而柳眉,在询问了卡宴的基本情况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卡宴,我喜欢你!”这话直爽直得让人美滋滋。
卡宴抿嘴笑了。
“你姐姐严妍说,你学的是佛学。”柳眉又直截了当地问。
卡宴低头略显羞涩地说:“我......我是来找妈......妈妈的。”她想起这长辈可以叫阿姨,也应该叫阿姨,便又郑重地点点头道:“阿......阿姨,我找妈妈。”她强调找妈妈,可见她内心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