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乾元四年,公元963年,二月,接纳草原骑兵的张贤太终于赶到了疏勒。
牧民们则分别被安置在了疏勒、龟兹、焉耆、于阗等地,由当地官府负责吃喝,拨给暂时放牧的草场。
同时,三王的西征军都被集合了起来,一边进行合练,一边适应当地的水土。
虽然从神都出发的时候,三王西征军完全就是空壳,但支撑这个空壳的架子还是有的,那就是历年从龙韬院毕业然后又进入了军中的老兵。
西征军中将虞侯以上和少量的队正都是由他们担任的,这些老兵熟悉安西风土人情,少部分通晓突厥语,大部分能用突厥语进行简单的日常对话。
同时还能在旷野识别方向,更重要的是他们还略微懂得一些医理。
呃,说医理可能有些夸张,因为他们会的,只是在后世人看来很平常的医学常识,暨用藿香正气散和蒙脱石散治疗水土不服。
前者主治头晕、胸闷、胀痛和呕吐等,属于是这个时代早就形成了,被收录进千金方的珍贵名方。
后者主要治疗因水土不服等导致的腹泻,历史上乃是在二十世纪初,由法国人的发明。
但得益于我张圣人幼时吃一根香蕉都能引起腹泻的‘优良’体质,他对蒙脱石散极为熟悉,因此在确定要夏君夷民后,就开始派人寻找并研究。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锦衣亲卫阴阳奉药局的医士在河南、河北以及安东三省都有大量发现。
特别是安东,也就是东北发现的蒙脱石膨润土,量大质好易开采,如今已经成了安东行省各族百姓的财源之一。
金鸡纳霜现在张鉊没法解决,所以去东南亚危险性很大。
但是有了藿香正气散和蒙脱石散,向西去河中、波斯、里海沿岸以及天竺的健儿中,因水土不服逝世者,直接就降低了八成以上。
所以藿香正气散和蒙脱石散,成了每个龙韬院毕业生都必须熟悉的药方,甚至在极端情况下,还必须要会自己用药材配制成药。
四月,大军合练完毕,士兵们也已经基本适应了安西的气候,张贤瑀遂兵分三路。
南路军主力由他率领,步骑五万自疏勒往宁远。
中路军由宋国大王张贤熙率领,步骑六千自疏勒北上碎叶。
因为张贤熙就是郭婉儿的养子,生母乃是萨曼波斯塞菲叶公主,同时他还已经与虎广的女儿虎婕完婚。
更重要的是,作为平阳昭公主式的巾帼英雄,虎婕就在军中,还帮张贤熙控制着一支精锐的达旦骑兵。
虎氏出自居延海以西的臣服于归义军的小股白达旦人,虎广发达之后,更多在草原上混不下去白达旦人来投靠虎广。
虎广将他们收编之后,选其精锐送到中原,作为张贤熙的亲随部曲。
如今虎广在安西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安抚黜置大使,牢牢掌控了从碎叶到怛罗斯十几座城市,人口多达六十余万,还形成了八千精兵和一万二千征召兵的军事体制。
张贤瑀都不禁有些羡慕,三兄弟中张贤熙的任务是最轻松的,不但岳父都打理好了一切,同时他还有萨曼波斯的血统。
等他到河中的消息传过去,不知道多少萨曼波斯人会来向他效忠。
北路军由蜀国大王张贤太率领,步骑三万,走龟兹进入七河之地。
主要任务是去征召大约五到八万葛逻禄人作为仆从军,然后再到定海城(毡的)与鲁三郎汇合。
葛逻禄人现在稍微有点惨,历史上在怛罗斯之战当了二五仔本来不打紧,但偏偏此时的张周朝廷,有大量安西军后裔的东归派,同时他们又有跟随萨克图汗对抗张鉊的黑历史。
因此人数虽然多达快五十万,还占据着肥美的七河之地,但他们连个万户的编制都没混上,被拔悉密、尹丽两万户和北庭行省衙门分割控制,每当有战,都会征召他们做为仆从军,去干脏活累活要命的活。
估计等到人口被抽调的只剩下十几万人的时候,七河之地就不会再属于他们了,剩下的人也肯定会融入其他部落。
五月,张贤瑀到达了宁远的首府西宁城,开始接替已经在此戍守快十年,等彻底平定河中就要东归的曹彬。
而与曹彬的宁远安抚黜置大使官职不同,张贤瑀的官职全称为持节督抚宁远军政钱粮诸事,简称宁远总督。
在现在张周,宁远的地位很特殊,如今的河中和安西,宁远的汉民比例是最高的,张鉊也明确表示不会在宁远分封诸王。
同时它既不是行省也不是藩国,而是明显区别与两者的直隶府。
张周现在有三个直隶,京畿之地的原河南行省就叫做直隶,官长是督抚直隶钱粮刑名卫所军事,简称直隶都督。
第二个是蓬来行省中的蓬台直隶府,官长是权摄蓬来岛钱粮军政事兼蓬台府尹。
这个职位还是张贤瑀从蓬台离任后建议设立的,主要不是为了控制蓬来岛(九州岛)。
而是为了让原属倭国的蓬来、朝日两行省的人知道,头顶上还是有个朝廷的,他们现在是中原朝廷的一部分了。
第三个就是宁远直隶府了,官长为持节督抚宁远钱粮军政诸事,简称宁远总督。
同时与其他两个直隶不一样,宁远总督是由皇帝直接任命,是不经过尚书省吏部的。
说白了,宁远就是一个皇室私人领地,同时还兼具着为夏君夷民提供血包的功能。
比如现在宁远囤积的数百万石粮食,数十万支箭杆,以及龙韬院联合天工院在这里开始的兵工厂,都是为未来西征准备的。
是以,每一任宁远总督都是皇室最信任的亲信,甚至就是皇室自己人。
张贤瑀在宁远呆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他可没闲着,现在河中行省情况复杂,特别是自己人几股势力之间的互相争斗,使得张贤瑀必须要先冷静分析出结果后,再有所行动。
要知道这些人中,哪怕是最边角料的定海大公鲁三郎,那也是东归派的人。
其余白从信不但是元从派,还是元从派中排位第二的功勋元老。
李从德就更不用说了,于阗李家劳苦功高,与张家、曹家乃至整个归义军都有极深的牵扯,更完成了张周的第一轮天使风投。
郭婤儿呢,这个女人不简单不说,她还跟萨曼波斯内的激进派和六法宗在河中的激进派牵扯很深,轻易不能乱动的。
这一切导致了张贤瑀面对他们,是不能使用武力的,如何解决各自需求,把他们拧成一股绳,完全考验的是张贤瑀的个人能力与政治智慧。
浩瀚如烟的各种文档,包括锦衣亲卫密探这十余年来的记录,出身龙韬院但已经在河中扎下根的先行者汇报,官方的文档、文书,民间的传闻,商人的记述,朝廷官员的见闻等等。
林林总总都需要张贤瑀在短时间内,从这里面筛选出有用的信息。
这就是能力,这些记录,可不是后世你看到的,下属精心做好,条理清晰,还有图片和表格的文档。
而是一大堆写在各种粗糙纸张、羊皮甚至是白木板上,相当简洁的文言文式记录。
且当中还有很多无用信息,需要你去甄别和取舍。
一般人看到这些,脑子直接就会宕机,CPU都得冒烟,但张贤瑀只花了五天时间,就把这个给理清出来了。
先看白从信这,这位元从大将一直在闹腾,实际上是出于焦虑。
因为他的郑藩国,虽然占据了河中包括石国城和白水城在内的富庶之地,但实际上国土面积并不大。
只有宁远的三分之二多一点,大概跟汉中盆地差不多大,这点面积中有民五十几万,其中算是汉民的就有十五六万。
除此之外他白从信还有一万多原本的龟兹族人,也就是历史上的黄头回鹘,郑藩国的封臣大大小小也有上千人。
这就导致郑藩国面积不大,人口虽然有五十几万,但当老爷的人还是多了点,以至于众人可以富贵,但又不能太富贵。
至于继续向外扩张,白从信西面是鲁三郎的定海大公国,北面是虎广为女婿控制的宋藩国,东面是他不能动的宁远直隶府,西南是萨曼波斯,东南是占据撒马尔罕的金藩国。
他妈的,这算是完全把郑藩国的未来,给四面围堵堵死了啊,未来已经完全能看到头了。
而当初为了打赢第四次石国城之战,白从信开出了极高的赏格。
战后为了安置族人,又不能不兑现承诺,那就只能压缩王族控制的土地。
在如今全天下已经形成的燕、楚、宋、郑诸藩国中,郑藩是王室占有土地和其他财富以及人口最少的蕃国,甚至都比不过鲁三郎的定海大公,以及农民富的日南君侯。
这怎么让白从信不急嘛,他现在就跟郭子仪一样,有七个儿子八个女儿,孙子、孙女已经二十多个了,日后还会越来越多。
郑藩王室能掌控的财货、土地和人口根本就不够分。
就这么一直下去的话,只要他一死,不出二十年,郑藩就要内乱,还是大大的内乱,白从信没法不急啊!
他急的头发都快掉光了,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想法去蚕食李从德的金藩和萨曼波斯,能搞一点是一点。
而金藩国呢,张贤瑀一条条的理出来了,这金藩地位不同寻常,于阗在朝廷之内,安稳又富裕,还是祖地。
现在一朝移藩到了康居(撒马尔罕),治下百姓不愿意接受金藩的统治,不断往临近的安息(布哈拉)、东安、解苏(杜尚别)跑。
同时又还要面临西北面白从信的压力,西边的萨曼波斯也不能信任,东边还要跟占据吐火罗,尚未臣服安远国叛徒打斗。
这就像是个本来吃喝不愁的富二代,突然被撵出来搞什么自主创业,公司好不容易开张,四面八方都是问题,心里能舒服就怪了。
而郭婤儿这边,问题有两方面,一是曼苏尔已经十六岁,算是长大了。
虽然他在郭婤儿的养育下,对汉文化的亲近度很高,又皈依了六法宗,但这河中之地,显然朝廷并不打算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