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天子圣谕,可不是你能代劳的。”
沈继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任谁都听得出他的得意。
他忽然雍华台的目的,萧清晏知道,杨太后也知道。
杨太后面带轻笑:“你们走吧,孤不会告诉他的,殿后有一道门,那里没有守卫。”
萧清晏毫不迟疑地带着钱凤到了后殿,将钱凤推向门外,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先出去。
然后独自悄无声息地返回,藏身在一面壁墙后。
杨太后一生所为,足以让她成为大晋的罪人,被史官和世人唾骂,可除了罪恶和骂名,这个女人无疑是聪明的,聪明到令人畏惧。
不亲眼看着杨太后毙命,她实难安心。
杨太后雍容地端坐在主位上,无视破洞的屏风和落满尘埃的几案,她仿佛是仍旧坐在金堆玉砌的永乐宫中。
她取下发间唯一的一支木笄,抚了抚凌乱的鬓发。
沈继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杨太后语间含着笑,轻声说:“萧倚风,孤不欠你的。”
倚风是祖父萧培的表字。
萧清晏正想着,就看见杨太后猛地将木笄刺进了自己的脖颈。
宫殿的门被推开,沈继看到的便是杨太后在他面前倒下的画面。
萧清晏转身时看到沈继目眦欲裂,发了疯一般冲向杨太后,后来,她听见沈继暴怒的咒骂和摔打的声音。
“你们母女毁了我……”
一个懦弱悲哀的男人……
萧清晏和钱凤回到乱坟岗时,一匹马从洛京的方向赶来,与他们同时停下。
马上之人青衫飘逸,跃下马背时,头上的黑纱幕离也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温润隽雅的脸。
远处的季家两兄弟还在说着话,谢行止没有上前,自觉来到萧清晏身边。
萧清晏蹙眉:“谢七郎不该来。”
“不必担心,我自会小心谨慎。”谢行止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得像在安抚她。
不过是几面之缘,他们本该是陌生的,可这一次再见面,萧清晏从那双漆黑的瞳眸里看到了知交故友的熟稔亲近。
他……认出了吗?
谢行止望向远处的三人,轻声说:“我会与月临一同南下,季家虽未平反,但想来朝中也不会再过于追责,他要去华陵投奔他的同族叔父季风徽,季风徽是南郡名士,多有威望,足可庇护于他。”
萧清晏道:“六姐夫的去留由他自己作主。”
谢行止侧眸看她:“你若要留在北地进入仕途,此事恐怕会对你有碍。”
萧清晏竟敢欺瞒当朝,瞒天过海藏匿季长临,虽然在有识之士看来这是义举,可在那些生杀予夺的掌权者眼中,这便是大逆不道了。
她萧清晏今日敢这样违背杨太后,明日便有可能再生出反骨,谁又敢毫无顾虑地任用她?
萧清晏抬起眼帘,望着明净如洗的天空:“祸国殃民、蝇营狗苟之辈尚且坦坦然招摇过市,萧清晏又有何惧?”
谢行止叹道:“礼教崩坏,小人横行,君子寸步难行。”
萧清晏冷笑:“小人坦荡荡,君子反倒要藏头露尾,这是何道理?”
可当今的世道本就是如此。
多少仁人志士也与“他”有同样的想法,他们以笔墨为刀,以死明鉴,而今或是心灰意冷隐居山林,或是化为了泥下的白骨,任虫蚁啃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