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
宁远县的热闹景象自然更甚往昔。
都说瑞雪兆丰年。
今年有鹅毛大雪,想来明年地里能有不错的收成。如今的宁远县境内,许多农户、地主家中都已经种上土豆。
对于那些普通的百姓而言,若来年能有个不错收成,便已经是天大的喜事。
而在街道上,却是有辆马车匆匆往城外去。
在这个时节,清溪坊的酿酒师傅、工人们都早已经回家去。仅有何婉素、葛存和那些孩子们还留在清溪坊工厂内。
刚刚贺志高跑到吕方的宅子里,对吕方说,葛存不行了,大概连今天都熬不过去。
他的病情已入膏肓。
吕方没和葛存有过太多的交道,但对于这个老人,他是佩服的。
不为别的,就为这个老人独力养活那么多的孩子。
到清溪坊工厂内。
葛存的房间。
里面弥漫着些腐朽的气息,还有浓浓的中药味。
那些个孩子们都跪倒在床前,或是哭泣,或是泪水婆娑地看着床上已枯槁不成人形的葛存。
“葛老。”
吕方进屋后,到床前,轻唤了声。
听贺志高说,葛存想要见他。
而听到他的声音,原本微闭着双眼的葛存慢慢睁开了眼睛。继而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和吕少说几句话。”
贺志高和一直照顾着葛存的何婉素忙带着孩子们出去。
吕方大概知道葛存是想要和自己说什么,不等葛存开口就道:“您老放心,孩子们我会妥善照料好的。”
但葛存却是出乎他意料地摇头。
显得干涩的双眼中有着某种极为复杂的色彩,“我听说,你的哥哥年后便要去潼川、成都担任招讨使之职?”
这大概是从贺志高的嘴里传出来的。
吕方微愣。
继而明白葛存的意思。
葛存自己就是前朝老卒。
他轻叹道:“葛老莫不是想让我去和我哥哥说,放过那些前朝的军卒?”
“可以吗?”
葛存眼中满是哀求、渴望。
“像我们这些人,其实当初若是选择服从那个篡位的皇帝,虽未必能够搏个好的出身,但也绝不至于落草为寇。我是个胆怯的人,不敢像其他兄弟那样举起义旗。他们,都是大渝的大好男儿,纵死,也不能被当作山匪剿杀啊……”
他本是弥留之际,这番话却说得铿锵有力。
也不知是因为心中这口气压抑太久,还是回光返照。
吕方沉默。
葛存忽地又苦笑了声,“不过纵然是你哥哥愿意招安他们,我想他们也不会愿意的。我只求,若有前朝义士愿意苟活,能够给他们个机会。当年的那些弟兄,除去年轻的那些,也没多少年活头了。若不愿意接受招安的……死后,能否给他们一捧黄土安身?”
对吕方,他很矛盾。
按理说,以吕梁的身份,他应该当作敌人才是。
但是,吕方又是他的恩人。
“嗯。”
吕方点点头,忽地轻笑,“我想,他们都会愿意接受我哥哥的招安的。”
葛存眼中露出些许疑惑之色。
吕方轻声又道:“因为我哥哥是前朝皇子。他们正在做的事情,说到底,都是在为我们家鸣不平。”
这个秘密,他只告诉过最亲近的人,现在,他告诉了这个弥留之际的老人。
葛存听到这话,眸子不禁瞪得大了些,眼中爆发出些精光来,“当真?”